师兄弟俩人忙活了半晌,还当真从野菊地当中提溜出两只皮肚肥厚的野兔,少年寻思着下山去再找找老吕,却是被柳倾温声劝住,“你瞧,山下哪还有车帐影子,那位商队当中的前辈,怕是已经先行回去七零了罢,命中若是有相见之时,想必日后再走齐陵便能遇上;随行之际,已是有人安排有几位身手不赖的军卒乔装跟随,勿要忧心。”
对此,云仲也是无可奈何,商队中人虽说平日里极易相处,可真若是犯起了倔,当真是十头脚力非凡的马匹都拉不回头,即便是少年有心去劝,可仍是无用。无奈之下,少年只好先行架起火堆,从车帐当中取来些剩余不多的烤料,正好让大师兄尝尝自个儿的手艺。
油光往外这么一溅,柳倾便对少年烤兔的能耐赞誉有加,连声道南公山多肥兔,日后若是到了山门当中,师父连同云仲这三位师兄,当真是凭空多了好些口福。
一路而来少年烤物的手艺,着实当得起是熟稔纯青,再者兴许是这处的野兔常年居于野菊丛中,就连身子都熏蔓上一丝香气,此刻经火堆一烫,四溢肉香登时便传出好远。
一旁的少年举着根直苗树杈,颇有些不好意思。
若是搁常人,恐怕少年此刻仍旧有些生分,但这位个头极高的书生,谈吐之时,却是无端的叫人听着熨帖舒畅。虽不说如沐春风,但也似是相交已久的老友相逢,举动当中尚没半点客套生疏,而是似闻春风。
云仲将烤兔的树杈转了转,又想到了件事,于是开口问道,“咱师父门下如今共有四人,师兄你也曾说起过二师兄的种种趣闻,为何却从未提起过我那位行三的师兄?”
“这可说来话长,”大师兄抹了抹嘴,似是的确腹中饥饿难耐,眼巴巴瞅着少年手里那两只肥兔,“咱要不先吃着,边吃边说,也好省下来不少功夫。”
少年闻言失笑,赶紧将手头这根树杈递给柳倾,自己则是抄起另一根树杈,架在火堆之上,“师兄莫急,我昨儿夜里啃过那枚梨子,至今仍是未有饿意,腹中饱足得很,这两只兔儿都归师兄,也好为腹中添些油水。”
“两只肥兔换个老梨,可是极亏的买卖,要么说为何咱都凑到师父门下,果然连小师弟也不例外,亦是那不通生意的主儿。”书生接过那根叫少年削去老皮的树杈,顾不得那油花儿烫嘴,连忙撕下块兔肉扔在口中,连声称赞,“这般手艺,若是叫你那二师兄尝过,想来他也得消停个十天半月,再不去到伙房当中捣鼓。”
“二师兄所做饭食,真就如此难以下咽?”云仲可从未见识过自家二师兄的能耐,故而一时有些好奇。
柳倾吃得舌间生津,口齿不清道,“休说滋味,单单是瞧见他手头捣鼓出的那些个吃食,常人便无半点胃口,又谈何咽到肚中去。”将满口肥瘦适宜的兔肉吞下,柳倾又道,“待到你见着老二,自然就晓得他那手艺的霸道之处,如今咱还是莫要妄议才是;老二通晓奇门遁甲,若是真叫他掐指算出你我二人背地里编排他,我倒好说,占着个辈分更长,小师弟你就不同了,待回山之后,指不定能琢磨出个什么法子折腾你。”
“至于那位行三的师弟,其实也同你一样,未曾行过正经的拜师礼数,虽说师父已然定下你二人分别列为行三行四,可直到如今还未上山。”见师兄吃得急切,云仲便从身边递上壶从齐陵边军住处顺来的菊酒,却不想柳倾摆摆手道,“我可不会喝酒,若是真粘边便倒,那这行程便又要往后延误,还是待你到了山上时,再同师父与其他两位师兄对酌不迟。”
经逮兔烤兔这么一耽搁,这日头便开始由头顶高悬,转为渐渐西垂。书生也未曾矫情,将两只肥兔吃了个干净,过后便将那头杂毛马儿喂得饱足,领着云仲朝距武陵坡几十里外头那家客店而去。
由打武陵坡再出几十里路,以那头杂毛马儿的脚力,不消多久便能抵至柳倾口中的那家客店,可二人车帐,路上却是被数名军卒挡住,厉声命二人下车,例行盘问。
不消这些位军卒开口,柳倾便晓得那位垂钓益水的富家老翁,的确是在那日夜里雷霆出手,抹去了无数朝中的蝇营狗苟与无数成双狼狈。
即便那些个蝇营狗苟,兴许在百姓眼里,大概还没坏到那份上。
就算是云仲只听自家师兄浅提过两句,也将这事猜出来个四五分,于是静静端坐车中,待对座的师兄出言。
柳倾也没搭茬,只是将车帘撩开,不紧不慢走下车厢。
于是一众军卒皆是告罪避退,竟无一人再拦。
那日虽说武陵坡突降急雨,可数十里外的别处月色,却是冷华如水,笼在军帐当中,更是把月下兵刃,照得雪亮。
当然也将那位如携雷鸣破空而过的书生装束面容,照得明明朗朗。
军卒只是颐章当中的寻常军卒,同家世显赫自然难沾边,倘若是富庶人家的儿郎,爹娘又怎能舍得将子嗣扔到军中受苦,多半便是锦衣玉食含口恐化,即便是家中长辈有军中大员,也鲜有将后辈扔去行伍的。
百姓眼中的仙家,只怕比御道上的龙凰辇,位置还要微妙些许。
故而这些位军卒窥见柳倾容貌,纷纷噤若寒蝉,退让于官道两旁,恨不得这官道再宽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