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陶北川不解道:“方杰他们为什么要欺负居亮?难道只是因为他看起来有些像女孩?这又碍着他们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秦晓苦笑,“现在再回头看过去的事,才知道,当年只是年少无知罢了。把恶作剧当有趣,把欺负人当做标榜自己的筹码。仿佛这样自己就能高人一等。”
停顿片刻,秦晓又喟叹道:“那时我们才十三四,正处在最懵懂的年龄,大多数的班级或多或少,或轻或重,都有那么一两个受气包。他们可能是个胖墩,可能长得丑,也可能成绩吊车尾。总之各种各样的理由都有可能成为被嘲讽和欺负的对象。没有为什么,只是那个年龄特有的愚昧和偏见。居亮的事情只是比较突出和典型。”
陶北川没有说话,他不想认同。但仔细回想自己的中学时代,似乎也的确如此。那时候的班级已算是一个不成熟的“社会小团体”,里面有众星捧月的对象,有一呼百应的‘头领’,有各种抱团的小势力,有体育‘健将’,有学霸‘偶像’,有花朵一样美好的班花班草,同时,也总有那么一两个存在感很低,性情很丧,专供大家娱乐和嘲讽的对象。
秦晓:“我不是替方杰他们说话。说他们坏吗?也坏。但绝没有到丧尽天良的地步。没有人料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居亮那一跳成为了所有人心底的噩梦。他们几个至此背上了‘杀人犯’的名声,后来退学的退学,转校的转校,也有人被父母带去了外地。但成年后,他们几个都曾和我有过联系,说想要去居亮的墓地祭拜,表达自己的忏悔。可是没有人知道居亮的墓到底在哪里。”
“林妈妈在居亮死后一直闹得很厉害,而且很持久。十几二十年坚持不懈的上诉,到处打听方杰他们的下落。”
“有什么结果吗?”
“能有什么结果?居亮是自己跳的楼。况且方杰他们当时也是未成年。警察的训斥,学校的处分,社会的舆论,旁人的谴责,这些对他们来说已算是很重的惩罚。况且,林妈妈这样长年累月的闹,继居亮以后,她已成为大家心底更深的梦魇。方杰他们几个的人生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方杰躲去了国外。马立勇频繁换工作,至今没有一份稳定职业。李彬彬,听说他常年做慈善,给贫困儿童捐款,好像这样能缓解他对当年那件事的罪恶感。曹珊珊家经商好歹她还有个工作,江贝青则一直在家做家庭主妇,都不敢去外面。他们几个也曾想过要凑款补偿林妈妈,求林妈妈放过,可惜林妈妈完全不接受。”
“在林妈妈看来,没有人值得被原谅。居亮的死摧毁了她整个人生,再多的歉意和愧疚都已于事无补,逝去的永远也回不来。她憎恨所有人,不光是方杰他们,也包括整个二年三班。虽然我们没有对居亮直接动手,但是那些哄笑,围观,冷漠,嘲讽以及见死不救,一样也等同于帮凶。若没有集体的众容和默认,方杰他们未必会越来越猖狂。”
秦晓苦笑:“其实整个二年三班都是刽子手,我们所有人都愧对林妈妈。都希望她能走出丧子之痛,然而穷尽一生,始终没有。”
陶北川问:“她后来一直没有再婚再育吗?”
“没有。居亮死后她就成了孤家寡人。”
“居亮的父亲,或者其他亲属呢?”
“不清楚。林妈妈是单身母亲。当年传闻很多,都说居亮是私生子,林妈妈给人做小三。这也算是一个被欺负的理由吧。在居亮死后,只有林妈妈一个人在奔波,从来没有看见过其他亲属露面。”
“她为什么不再找呢?”
“可能是一直没能从居亮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秦晓停顿了一会,似乎在犹豫,而且犹豫了很久,方才启口,“其实年初江贝青来找过我,她说她得了乳腺癌,晚期,活不了太久了,在人生最后的历程里,她最放不下的就是当年那件事,她想去找林妈妈求得最后的谅解。由于不敢一个人去,所以她来约我。我们通过林妈妈在法院预留的地址找到了她,她看起来很苍老,不符合她年龄的苍老。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老样子,不原谅任何人,而且变得比当年还要癫狂,一直谩骂,对江贝青说了很多恶毒和诅咒的话。最后江贝青只能伤心的离开。”
“后来,四月初传来噩耗,江贝青在人民医院去世。让人没想到的是,那天江妈妈居然也去了。她站在医院走道上放声痛哭,那声音像怪叫一样……”秦晓皱着眉头,似乎当时那一幕让她毛骨悚然,她半晌才吐出一个词,“很瘆人。”
陶北川莫名的也打了个寒颤,有种后脊发凉的感觉,不过还他还是敏感的捕捉到了一个信息,那就是时间,四月初。
他急切的问:“江贝青是四月几号过世的?”
秦晓回忆了一会:“好像是……四月七号,对,就是七号。”
陶北川的心咚咚咚的狂跳了起来。这是巧合吗?
江贝青四月七号死亡,他家的‘幽灵’则是四月八号凌晨第一次现身。
“林妈妈后来去了哪?”
“不知道,从那天之后,我再没有见过她。”
和秦晓谈完话后,陶北川道了谢,告辞。从咖啡厅出来,他随后到附近找了个宾馆住下,要回安和市也得是明天的事了。这一天他收获巨大,尽管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仍是给盖玄一去了个电话,转述了他今天获取的所有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