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脸上的污渍纵横交错,有泪痕,也有风干的鼻涕,左手紧紧攥着一根树枝,右手捏着裤脚,吓呆一样蹲坐在地上,看着手足无措的男人和歇斯底里的女人。
“你囔个不跟你妈说!你生不出来!我也生不出来!想要男娃,喊她个人切生切!”
男人回头看一眼地上的小女孩,明明双眼已经被泪水沁的通红,却还是强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微笑,这才转回头默默收拾狼藉一片的小方桌。
钱昆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梦境。
东华最为注重家族血脉的传承。
在底层家庭,的确是需要一个劳动适用性更强的男性后代的,比起中上层家庭,他们更需要的是尽快完成基本的生存积累,解决这个问题之后,才是生活质量的提高,最后才是改变命运和阶层。
在这个漫长到几代人才有些微可能完成的过程里,男性后代必不可少,否则几代人的努力就会顷刻化为乌有。
女性继承人在底层家庭是不可能存在的,因为没有人会放弃自己的姓氏和血脉,入赘一个同样穷的只是将将解决温饱问题的家庭。
男人本来就不能生,女人生完女孩以后也失去生育能力,这个家庭已经宣告死亡。
可以借一次种,总不可能离婚换个生育机器再借一次吧?
砖瓦房里的光线渐渐变暗,仅余些许光点,零星雨落一样轻缓在小女孩头顶飘荡落下,让她不至于被黑暗吞没。
光线又渐渐变强,一直蹲坐着的小女孩也站起身来,空洞麻木的眼睛,也被好奇填满。
原来,他们一家三口从乡下搬进了县城。
他们居住的房间一直在变,开始是狭窄的楼梯间,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就占了近乎大半的空间;后来又变成一个不大的单间,靠墙放下一张一米五的单人床后,还有不少的空间;再后来,又换成一间带个小阳台的房间,男人终于不用在屋外的公共空间里做饭;再往后,又多了个室内的独立卫生间,变成个温馨的标准间。
越来越有家的感觉。
从来到县城起,男人的脸上便一直挂着温暖的笑意,像太阳一样,无时无刻不在照耀着小女孩的身心。
女人歇斯底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但她的脸上却从来没有出现过笑意,更没有正眼看过小女孩一眼。
男人天未亮就会离家,夜深时才会归来,所以没多久,这个家里便开始出现不同的男人,一开始是个精壮的青年男,后来变成个满嘴黄牙的中年男,再后来又是个流里流气的刀疤头。
青年男像男人一样沉默,总带着股急匆匆的劲头,急匆匆的干事,急匆匆的离开,离开的时候,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来不及。
他出现的时间最长,一开始他来一次,女人就会和男人歇斯底里一次,但到后来,女人就越发的安静了,直到青年男安静的再也没有出现。
中年男似乎很喜欢小女孩,每次来的时候,总会给她带一把糖果,只有这个时候,女人的嘴角会微微的弯起,想笑,却不知道怎么笑的样子。
但很快,女人就和中年男发生了剧烈冲突,小女孩只能躲在床底,瑟瑟发抖的看着女人把菜刀架在脖子上。
但中年男并没有因此消失,甚至来的更加频繁,女人和他的冲突也一直不断,直到有一天,刀疤头先到,中年男后到,那天过后,他们两个再也没有出现过。
钱昆无数次的想要给小女孩一个拥抱,但她只是一个深藏在尤丽娅记忆里的幻影而已,此时此刻,他和尤丽娅,都只能是悲痛的旁观者。
房间最后一次变幻,成为一套两居室的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