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掌柜暗自觉得棘手。先前他本以为这看似病弱年近十五的少年容易拿捏,看着白白净净,好生脾气,像个世家公子,谁想他对于经营之事竟然了如指掌,一问质料,二问花样,三问客源,又一一与店中管事、绣娘、伙夫详谈,看起账本也是头头是道,不声不响地便敲定了价格。
“陈掌柜,先前你开价两千两银子,恕我不能接受。”
司空瓒翻开账本,脸上虽未显动怒,语气却不怒自威,指着几处墨点道,“此处收支数目与进货账应是有所涂改,此店收益有夸大之嫌。”
他又将一件成衣铺开道:“再者,你竟以次充好,以钦州所产代替云州细棉,这两种棉虽看着相似,但只要穿个十天半月,便能发觉差别。次棉本未晒干,容易发霉断裂,便是经由染织,穿着也易生霉,若是用作贴身之物,引来疾患又当如何?此店本为老牌,却如此利益熏心,看着门面风光,里头竟是如此腌臜!这等原料也敢存在仓库,占了转让价格的二成银子。”
“你——”陈掌柜气结,怒瞪他一眼,喝道,“黄口小儿,休要胡言乱语!你不买就不买,这铺子我不盘了,来人,送客!”
“卖不卖可不是由你说了算。户部尚书是你族亲里的远房舅父,我说得对吧,陈玉忠?”
司空瓒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丢出一块金牌,漫不经心地点出了他的真实姓名。
陈掌柜一见那金牌,知晓是皇家之人,吓得急忙扑倒在地道,“冤枉啊大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大……大人想知道什么,小的全都说!求大人饶贱民一命!”
“饶你一命?我若是饶了你的命,谁来饶了我的呢,是吧?”司空瓒丢下账本,站起身来。
半个时辰后,花荣阁已转了幕后主人,陈掌柜的尸体被死士拖了出去,全盘由司空瓒的人接手。
燕云观完这一幕,不由暗自佩服,但同时也有些心惊,刚才他还以为司空瓒会放过此人一马,谁知司空瓒早已看出此人在说谎。
司空瓒将账本收入囊中,脸上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拿到了户部尚书这个最大的把柄,倒真是一件意外之喜。司马炎薨后,他已是两月没有去看望皇姐。他白日处理繁杂之事,夜晚练功,不得空闲。
暗杀他之人,将他视为眼中钉之人越来越多,若他无自保之力,可能还会像这次一样连累皇姐,这三年相处,他早已将皇姐视为心中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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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驾着马车在长京街头缓缓行进。进了城门走往西街集市的方向,人流渐渐变多,一路人声吆喝,繁华热闹,再往前行,便可看见各样商铺。
此处一条美食长街,譬如桃仁、桃花糕、银杏酥,山楂串子,以蜜糖调和,配小摊前冒着热气的卷煎薄饼,不由得让人看花了眼睛。
司空瓒掀开车帘,目光随之掠过外面的商铺,忽然闻到一股炒栗子的香味,眉头轻轻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道:“燕云,停车。”
“新鲜的糖炒栗子,五文钱一两!客官来看看咯!”小贩笑着迎上去。
司空瓒接过栗子放进大麾之中,他怀里揣了两油袋热乎的栗子,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皇姐久居宫中,她应当是最喜这些小吃,不知她可会怨自己许久未曾探望……
“殿下,属下似乎听到了长公主的声音,天甲二人似乎也在周围。”燕云眉头蹙起,飞快地在人群中寻找,很快便将目光定格在了不远处。
司空瓒顺着前方看去,只见一身形纤细的男子在玉器阁前与老板讨价还价,手里捧着一蓝田暖玉锦盒,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虽然她女扮男装易了容,但他心细如发,观她动作,如何不知她是皇姐?司空瓒又惊又喜,又见她身边并无紫云,知晓她是偷偷出宫,急忙迎了上去。
司零显然也看到了司空瓒。眼下已近傍晚,她此番出宫,参观了青楼,又去茶馆听戏,逛了一条商铺,好不热闹,临走之时逛到这玉器铺,忽然想起司空瓒尤其怕冷,便花了大价钱将这块蓝田暖玉双鱼佩买下,打算送给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