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毫不起眼的院子。
院墙是用青石掺着黄土浆砌成的,当中空出一块,塞进去两块老旧的门板。也许是年月久了,门板上黑一块黄一块,一圈圈或大或小的木头结子凹成无数只在暗中窥视的眼睛;门环锈迹斑驳,连贴着门环的木头都染上了两圈暗红的锈色。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肥猫倏地从房檐跳下,像是发现了什么让它兴奋的东西,擦着墙角一忽儿就窜到了那人身边,弓起背拖长了声音叫唤,眼里闪动着莹莹的光。
也许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屋子传来趿鞋的声音。不多时,一道微弱的光从门缝里透出来,随着脚步声渐响渐亮,直竖成一道极亮的光刃,自孟繁策眼角眉梢,横劈而过。
“吱呀——”
木栓擦着门板,挤着喉咙发出几声怪叫。声音尖利刺耳,在这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惊得周围接连响起几声狗吠。
开门的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子,鹅蛋脸儿,眉如远山,眼如秋水,一身月白褙子,瞧着极其清雅动人。这女子,正是孟繁策一直心心念念的师妹——高烛。
她掩着一扇门,侧身从半开的门缝里探头看去。
烛光染黄了门前方寸之地。空地上,孟繁策左臂半伸着,右手堪堪捂住小腹,如一棵被劈倒的树,横亘着身躯,一动不动。殷殷血迹从他身下汩汩流出,成了数条盘根错节的茎,为寻找一线生机,埋头扎进土里。
见孟繁策如此狼狈,高烛脸色瞬变,忙惊呼着扑过去,边喊着他的名字,边伸过手去探他鼻息。
门下方的台阶上,一盏灯笼歪在地上,豆大的烛火似被吓破了胆,惴惴不安地当风抖着,只露出一个淡蓝泛红的光晕,已是强弩之末。
风乍起平地,抽得大片叶子翻腾至半空,几朵游云也擦着月影渐渐漾开了。
幽蓝的夜色里,月终于显现出它冷锐的轮廓。
在青夷建国之初,坊间曾有这样一则传言:开国皇帝段青临乃天选之子,今后他的生辰便定为“同天节”;若历年同天节皆能顺利举行,青夷上下必定风调雨顺,河清海晏。
时逢乱世,此言一出,嗤之以鼻者数不胜数。
“世间险恶,人心不古,竟连窃贼也登堂入室了,哀哉,哀哉啊!”
“风调雨顺那得看天,他段青临翻了天也还是个草莽,哪来的脸面能比肩苍天,笑话!”
“且冷眼看着罢!浮玉图现世之日,便是段贼葬骨之时!”
“……”
要不怎么说时来天地皆同力呢!青夷,就有这样的运势。转眼数十年过去了,相对于几个风雨飘摇的邻国,青夷别说战事频生,就连天灾人祸都极为少见。
许是人已入土,许是被人挫骨,嘲讽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从那之后,无论高居于庙堂,抑或远安于江湖,无处不道赞言,无处不闻讴歌。与此同时,同天节一年比一年办得盛大,一年比一年受人瞩目。
原以为这样天平地安的日子能持续下去,未曾想帝位兜兜转转,传至文帝段规远手中时,嘉宁二十二载的同天节,竟于千年古刹中起了一场火。
第二天一早,无论是茶楼酒肆,还是街头巷尾,只要找个地儿一坐,不消半个时辰,真假难辨的消息就像插上了翅膀,止不住地往人耳朵眼里钻。
什么孤女夜半祭情郎,悲怆难忍愤而殉情自焚,挥泪上演生死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