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于深海中永久长眠,咸涩的海水从耳腔,嘴巴,眼睛,鼻子里汹涌灌入,身体失重,不断下沉至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耳边有声音絮絮传来,仿佛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听不分明。目光如有实质般抚过她的眉眼与唇瓣,那股熟悉的冷香逐渐靠近,在唇边徘徊缱绻许久,却堪堪停住,徒留一声叹息。
那束月光透过层层海水,却依旧无法照亮身陷海底即将窒息的信徒。
她梦见牢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烛光重重,映照着的黑影越来越遮天蔽日。
偌大的审讯室里,被各种各样的刑具摆满,刑具上躺着鲜血,流淌下来,地上全都是嫣红,发散着浓重的血腥气。
一波又一波车轮战的审讯,双眼布满血丝的审刑官,以及一遍又一遍地质问,仿佛要从无穷无尽的疲惫中找出破绽,加以反复折磨,身上血污脓肿,持续低热,皮肉翻滚,如此独自一人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独自计算着审判日的来临。
花棹偶尔在梦魇中醒来,房内光线暗沉,唯有角落里亮起一盏灯火,方能照明纱帐后人影,“大夫说你求生意愿薄弱,我来看你到底会不会死。”中年男子如玉般温润的眉眼中透露出一股凌厉之色,“若是死了,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花棹垂着眼睛,愤懑之气渐渐在胸膛出乱窜滚动,忍不住脱口道:“苏相,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最终要把离开的花妙拖进来?”
“你以为你代替花妙死,便万事大吉?”苏玄棠看了一眼神色憔悴凄然的花棹,“既想要清白公平,又想要抽身脱离,花棹,天底下从来就没有这么称心如意的事情。”
苏玄棠记得第一次见到花棹时,便觉得她身上有一种仿若飞蛾扑火般让人觉得灼热耀眼的灵气,“你已经决定杀了迟素秋复仇,这个决定会导致你必须付出相同的代价去平息她身后的势力所带来的怒火。即使你考虑周全,想要在民意煽动下逃脱一死,也并不能阻止在你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让你无故身亡。”
“花妙比你更清楚这点,所以在第二天你入狱的时候,花妙就偷偷找上了我。”苏玄棠道:“我答应和你合作,这件事情的主导权就不在你手上,哪怕你想要决定自己的生死。”
“现在你这条命是我给的。你没权利在去选择死。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先养好伤再说。”
“在严列手底下活着出来的,就算还留有一口人气,也去了半条命了,没想到你一个小姑娘,倒是能挺过来。”语调虽然不近人情,却又夹杂了几分赞赏之意
“苏相为什么要选择救我?”花棹气息虚浮,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是因为苏相觉得我尚有价值?”
“你别把自己想得太好。”苏玄棠冷哼一声,却在脚跨过门槛的时候,也不由地想也许这次自己真的是多此一举,然而为什么呢——
大概是这个后生的眼睛里还有光芒,也许,在光芒没有黯淡下去的时候,他还能竭尽所能地把它点亮。
花棹没想到,自己熬着的这口气,几经波折,最终却熬到了苏执琅的独宅里。
她撩起眼皮看着眼前这个睥睨她的,一张介于少年和青年的、昳丽浓郁,绝色艳艳的脸。其实这样形容一个男子不太合适,可是偏偏这张脸好似就得这么恰如其分的形容它,让人心生嫉妒和羡慕,撩起眼皮的力气也费劲,看清了谁之后花棹又马上闭上眼睛,只把力气留在喘气上。
果真是冤家路窄,仇人何处不相逢。
“死刑有凌迟,斩首,绞形,车裂。”他看了一会儿花棹毫无动容的脸,冷笑道:“你喜欢哪种?”
“小苏大人何必逞口舌之快。”花棹闭着眼睛有气无力道:“本来讲道义,一命换一命,没谁欠着谁。更何况颜黛黛她手上人命无数,不过是遇上了我这个不要命的,背运了一点。小苏大人难道非要不分青红皂白?我听人说小苏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可是现在我怎么觉得小苏大人倒是一个因为公报私仇,黑白颠倒的昏官?”
“都这样了,嘴巴上倒还是不肯认输?”他抬起她的下巴,指腹上的薄茧擦过她的没有血色的唇,漂亮夺目的眼睛里溢满了蔑视。
花棹推开他的手,因为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因此显得欲拒还迎,“我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人之将死?”他冷哼一声,“只怕像蟑螂一样,怎么弄都死不了吧?”
花棹闭上了眼睛索性不理会这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