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乔吃了药,睡了一会儿,热度渐渐退下,他流了许多汗。不等我问,他自己爬起来洗澡,换了乾净的衣物,又回到书房的小床上躺着。他却不睡了,使唤我做这个那个。他叫我煮饭。我开冰箱,里头有菜有r0U,倒是没坏。电锅内放着不知道煮了几天的饭,hh乾乾的,我用它煮粥,加入菜和r0U。我喊阮乔吃饭,他坐了起来,便靠着床头不动。他斜瞟了我一眼。我一顿,也只好盛了一碗粥来喂他。他吃完了,又吃药,他再次躺下来,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打算理我的样子。
我就出去了。乾脆打扫起来。书房隔壁是卧室,门没有关,里头有一张床,床被凌乱,墙边放着简陋的衣橱。卧室内窗户紧闭,味道不好,窗帘皱巴巴地挂下来,光线昏暗。我收起窗帘,打开窗户,室内马上通风。我在衣橱里找到新的床被单,把旧的换下来,连後yAn台洗衣机内一堆脏衣服一块清洗,又一件一件晒起来。
阮乔一直也没有出声喊我。屋子里非常安静,直到傍晚,我才到书房看看,阮乔不知何时起来了,坐在桌子前,佝偻着背。从後面看出来他在写字,我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叫他。
突然阮乔道:「你可以走了,过两天再来。」
我道:「那……」
阮乔道:「我打电话,你才过来。」他又猛地咳嗽起来,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一面喘气道:「我一定,我会,我Si也会写完——」
我感觉十分诡异。什麽也不敢说,连忙走开。我回客厅拿东西,霎时瞥见茶几上一本杂志下压了一叠厚厚的纸。上面有字。刚刚打扫也没有注意。我拿了出来,一看,愣了一下,是一份手稿。我犹疑几下,还是去问阮乔。
「阮先生,抱歉,我在客厅看见一份稿子,这是……」
阮乔没有回头:「丢掉了,不要了。」
我愣住。不过我觉得不要多问,就道:「知道了。那麽阮先生,我先走了。」
我提了一大袋垃圾下楼。楼下有个大垃圾桶,我把垃圾丢进去,瞧见塞在垃圾袋口的那一叠稿子,也不知道为什麽迟疑。我把它cH0U出来,收进背包,将垃圾袋往桶子里用力一压,立刻往外出去了。
我赶上一班六点的火车。
到台北的时候,天sE已暗。车站内人来人往,闹声隆隆。几个人说说笑笑,从我身旁经过,我瞥了他们一眼,凭空想起白天小林的话。这两年,也不只两年,好几年来我确确实实不曾有哪一天玩乐过。突然,我不想像是平常下了班马上回到租屋的地方。我去了车站二楼,楼上是个商场。逛了一圈,经过星巴克门市,就走了进去。我买了一杯冰咖啡,去後头找了个位子坐下。座位前面是玻璃窗,往下看去,就是车站大厅。我喝着咖啡,看着底下往来的行人发呆。背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我回过神,拿了出来。是蔡韶笙,她问我阮乔的情形。
我道:「他不去医院,我帮他买了药,他睡了一觉,退烧了。他,他没有写完,他说他要过几天才能交稿,叫我先走。」我顿了一顿:「唔,我刚到车站,准备搭车,还来不及打电话跟你说一声。」
蔡韶笙没有对我的话起疑,她道:「没事就好,你不用急,记得吃饭。」
我道:「好。」又说两句,结束通话。我把手机放回背包里,瞥见那份被我偷偷捡回来的手稿。我静静地看着它一下子,就拿了出来。
《结婚的nV人》阮乔。
一个nV人正在准备婚事。开头涂改了好几遍,往後的段落也有些颠来倒去。我并不曾认真地读过阮乔的,便有些讶异他的文笔是这样子。不过,读了进去,也很容易进入情境。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我喝完了咖啡,我才发现晚上八点多了。我抱起稿子,拿着杯子起身出去,匆匆忙忙的,擦撞上经过的一个男人,他手里端着一杯咖啡,霎时泼出来。我吓了一跳,手上松开,稿子掉到地上。
我还没有反应,对方已弯身,用另一手捡起那一叠稿子。他瞧了一眼,出声道:「阮乔?」
他朝我看来。他有一张好看的脸,可是不太有温柔的味道。也看不清他是什麽表情,我对上他的目光,顿住了一下子。简直莫名其妙的,我觉得自己从内到外彷佛整个都是ch11u0lU0的,掩藏不住。我慌张地掉开眼,瞥见他身上那件长袖外衣的袖口沾上了咖啡渍,连同他拿着杯子的那只手上都是泼出来的咖啡。我连忙从背包找出纸巾给他。
我道:「对不起,我没有注意……我马上赔你一杯咖啡,只是你的衣服,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赔一件新的给你。」
他默默不语,接过了纸巾。他擦擦手,垂下眼瞧瞧,又往我看来,忽地笑了。他一笑,眼中隐隐浮现暖意,神气就有些生动起来。他开口:「没关系,我也没有注意到,我也应该道歉,而且这个。」他递出手上的东西,口气彷佛紧张:「这个,沾到咖啡了,不要紧吧?」
我才发现那份手稿上有一大半被泼到了咖啡。我拿过来,道:「不要紧,这个不要的。」
他像是惊讶:「为什麽?」
我向他看去。他彷佛不好意思,道:「抱歉,但是,我看见了作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