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个月事情发生的又多又快，先是喜迎贵客，结果‘贵客’一不高兴就挥刀斩人，接着家宅突遭灭门，她死里逃生，等被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又不得不面对官府的盘查与怀疑，扑朔迷离未解，无辜的她再遇宵小撒药陷害，辩解了一通也不知上位之人听去多少，而她的清白是否还在，更最最令她无颜的，是她在这段时日里招惹了一个男人，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体会了个遍，他是一副深情满满，她却是败坏了道德，食髓知味。
总归是不对的。楚云瑶望向车门口，那里有一面车帘相隔，她的视线却似乎能穿透到外面直直看到男人的背上。想起他的炙热缠人，忆起他或好或坏的手段，只叫她这个都数不清经了多少男人的身体再度痒了起来。可是不行，绝对不行。妓女盲目轻信他人的结果她见得多了，不管是男人还是家人，除了她们自己，指望别人是会遭天打雷劈的。
往事历历在目，他们花着你卖身的钱，享受着你用身体灵肉换来的好处，还要在你跟前唾你一声‘脏货’，他们需要你的时候会硬从脸上挤出扭曲的和善，不需要你的时候恨不能赶紧把你整个人连同存在过的痕迹都一起剥离出他们的世界，因此而寻短见的姐妹她见过太多，她又哪里来的勇气跟自信，去验证自己与她们不一样？
纵使余天翊是认真的，可这样的情感又能持续多久？她已一无所有，总不能最后连自己都弄丢了，她不想赌，也不会赌。
楚云瑶抿了抿唇，心里几番斗争。她不想说一套做一套，就是她不能一边明言拒绝着他，一边又厚脸皮的往他跟前凑，可若不是吃饱了窝在车厢里晃得实在难受，而车厢两侧的小窗又全给封死了，这样无从选择的情况下，她除了蹭到车厢口悄声透出一口气去还能有什么更加舒坦的办法吗？
车帘被拉开一条可供她透气的缝，呼吸一出一进舒缓了憋闷，同时也给她送来一股夹杂着草叶干枯味道的冷气，等她再看清道路两旁的落叶与明朗的气候，惊诧之时忽然就忘了收声，傻傻道，“怎么这般冷了，是……近冬了吗？”
余天翊听见声音回过头来，见她只在车厢口的边上露出小半张憨娇的脸，随即心尖柔软，浅笑温和道，“再过七日便是小雪了。”
时间竟过的这么悄无声息？她后知后觉地望向平日里甚少多看的四下风景，就连前一刻还想着要与余天翊拉开距离的念头都被时节的更替推到了后方。竟然就这样变成冬季了？明明她记得才进秋天，明明她都没看见树叶落下，怎么眨眼间就全都不一样了呢？
“出来坐坐吗？”余天翊看她神情萧瑟便知她又再想些什么，人对悲伤的处理方式因境不同也因人而异，有的亲人一去便连哭数月伤极而终，有的则是先前冷静，又再某一日突发悲戚伤心至肝肠寸断，也有的看似好端端，却不知内在早已抑郁到谷底，所以他得好好看着她，“外面虽是冷了点儿，却实在是个适宜出行的好日子，往年这时候我上山最多，挖草药收种子，运气好的话还能采到些可遇不可求的稀有品，只是不能让我那不孝的二侄儿见到，不然早晚都给他劫了去。”
楚云瑶也不想自己一直都从忧郁里走不出来，听闻余天翊转开话题，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钻出车厢，在他旁边寻了个位置坐好。马车整体不是特别大，车厢外的可供落座的地方满满算着也只能并排坐下三人，中间位置又被驾车的余天翊占了，所以不管她选择左边还是右边都不可避免的要与他贴近。
余天翊见状心情尤为喜悦，扭头看看直视前方明显将情绪尽数藏起的楚云瑶心头一动，却并未选择继续多话，而是给了她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理解与安静。
“大人一家都在行医吗？”片刻后，楚云瑶小声问道。
“恩。”余天翊乐得被她了解，即微微浅笑道，“自我往上好几辈都是，自我往下侄儿们也在做着，将来嘛……还未发生的事情暂且判断不出，不过只要传承有一人继下不丢，那不想习医治病的子子孙孙也是可以自行选择出路的。”
只是他们余氏家族有隔上三代必须亲兄弟共妻的习俗，这就会使得散开的枝叶再次收拢，钱物也好，继承的祖业也好，都会在共妻那一代统合归一。此举既可确保一族‘兴’能长长久久，‘衰’能尽快重整旗鼓，毕竟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当然亦有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搅和来搅和去早早断了自己的根，命中该绝。
“这次我告假出游返乡，其实是为我那排行老幺的三侄儿成年行冠礼去了，”余天翊没想隐瞒家族中事，再加上他们俩将来或许会有自己的孩子，若出现两个以上的男孩势必需要共妻，早早说了也能少惹嫌隙，“两年之前他们三兄弟才娶了妻，本来我想赶回去给他们操办，结果他们递了书信说问过了侄媳只打算在族中上过族谱就算，今年回去看过，他们夫妻甚是和睦，也了了我一番牵挂。”
楚云瑶默默听他叙说，在听到‘他们三兄弟才娶了妻’时心道他们兄弟之间感情真是亲厚，竟选择同一时间娶妻，可又想这样大的事就只挂族谱难免让人觉得敷衍，即便新妇不说，新妇的娘家也不过问吗？
“你是不是好奇他们为何简办婚仪？我作为家中长辈为何也这般不做重视？”余天翊扭头挑唇看她。
“大人话中多次提及三个侄儿，还常有书信往来，可见平日与他们的关系就非常亲近，”楚云瑶被他笑得心绪轻颤，赶紧错开视线故作镇定道，“若说大人不重视他们的婚事该是不可能，更何况还是他们一起娶妻这样大的事，许是有什么不能于外人道说的隐衷……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大人是绝不会错过自己侄儿们的人生大喜的。”
余天翊再次被她秀外慧中的应答迷得心悸不已，千言万绪化成一句，“能与你相遇，也是我人生中的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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