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身为女人，不论的她的身份尊贵也好卑贱也罢，总免不了被男人轻而易举的端量出轻重几分，高低几何，然后再按照男人的需求给予她虚名、身份跟去处。皇家的公主更是如此了，她要扛着生来自带的枷锁为父亲兄弟巩固朝堂、平衡势力寥寥草草付出一生。
凤文璟没掩饰自己想要用姐妹来拉拢人心的意图，可一个巧妙岔开话题一个干脆利落拒绝，他禁不住寻思，连这点儿小事他们都能不愿为他分忧是不是太过恃才傲物？可随着这压迫性的念头出现，他猛地又意识到自己似乎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容不得他人的违逆。他的决定是天，他的意愿是主，他想要掌控便不许有人溜出他的指缝，他想指点便不许有人分心不听。甚至就在刚才，他瞧不起顾景瑜背后的女人，也连带着也将余天翊的托词与那个娼妓的出现绑到了一起。
他们俩都是朝中出色的人才，可偏偏弃了可以让自己前路更加平坦明亮的选择，难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真的重要至此？真的能强过未来的仕途造诣史书工笔？
“朕的姐妹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要让人这般避忌？”凤文璟幽幽开口问道。
余天翊捻着一颗白子半天没有落下，本着能以绝后患不做过多牵扯的原则，格外谨慎道，“陛下言重了，公主乃金贵之躯岂是臣这样的山间村夫可以宵想，臣还奔着有生之年能在陛下的宏图伟业下踏遍所有山峦大川，更要将陛下的仁政传递至每一块穷僻乡野，让他们早早开智领悟，早早意识到天下终要为明君归一。”
凤文璟称帝九年，论此刻的胸襟抱负实是被余天翊捧到了高点，这样的回答他挑不出半点儿毛病，他所认识的余天翊从来都是眼界开阔，心怀广大，即便被他找着理由签了十年，他也没有一刻停下向往自由的脚步。
隐隐的羡慕之情让他松缓了身为帝王的尖锐，也让他愈发想要苦笑，“朕当年是真没想过皇位会降落在朕的身上……父皇看似平等的对待着连朕在内的每一个儿女，可再是不明显也不难看出他偏爱着太子皇兄，也尤为器重二皇兄。”
余天翊微微抬起观棋的视线，在瞄到凤文璟眸中闪烁凄色时立刻收敛，只安静倾听。
“四皇兄早早为二皇兄所用，五皇兄跟太子皇兄同母所出，六皇兄为人计较，九皇弟年龄尚小，而朕，是所有人里最不起眼也最安分守己的那个。”凤文璟低头扫了一眼黑子白子交错纵横的棋局，“在将来由谁继位的这场棋局中，任是谁都猜想不到竟会落在朕的头上。”
“先帝高瞻远瞩，陛下只宽厚一样便胜过旁人万千，何况论才敢学识，当年陛下若不藏拙未必就不如几个尽显锋芒的兄弟。”余天翊就事论事，他自结识凤文璟且并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那日起，便与他相谈甚欢。他并不是为了夸奖别人抬高自己，更不是因为对面的人已是帝王才出言奉承，因为与那些机关算尽的人相比较，凤文璟的磊落气度无疑更有利于江山的稳固发展。
凤文璟摇摇头，继续叹道，“你知道为何朕继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封存与朝城之乱相关的一切吗？并不是父皇遗愿，而是朕发现一旦放手彻查，皇家的所有都将成为天下人茶余饭后的笑柄，所以便借了父皇最后的体面给所有问题都画上句点。”
“你不知道为了掩饰大皇兄下毒一事父皇暗地里默认除去了多少人，你也不知道当二皇兄机关算尽又是吞下了多少库房珍宝，且至今都不知去向。四皇兄貌似支持二皇兄并没有参与夺嫡之争，可又有多少事是他故意泄露端倪才让二皇兄功亏一篑，你以为父皇不想让他活着吗？是不能让他活着，所以才最终判了流放。”凤文璟说到此处也不知是因为终于能掀开皇家的遮羞布而放弃了负担，还是为了宣泄心中积藏的不满，他牵唇笑了笑，伸手点了点余天翊一直没有在那里落子的关键位置，“朕就是父皇选出来收拾这场烂摊子的，也只有朕……不会对落难失势的兄弟们狠下杀手。”
余天翊不再犹豫，将指端捻着的白子‘喀哒’一声落在了凤文璟指点的位置，“先皇圣明，临崩逝之际也不忘悉心将众皇子们护在羽翼之下。陛下仁孝，即便心中有苦仍用心照拂着那些有罪之人，如今事态严峻，若再继续遮掩恐那背后作恶之人动摇江山。”
“凤羽现被拘着，九年前未能清算大约是给了他苟延残喘的机会。”凤文璟不在已死的人身上浪费心思，直指最可能的幕后黑手，“九年，如果真是他，那么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已料定父皇一定会对他施以宽宏，是不是也早已算到朕这些年一定不会对他怎样？”
“凤羽名着幽禁吉州实则在京，那知道他具体所在的除了陛下又有几人？”余天翊见凤文璟打开天窗他也不再迂回发问，“如若背后真是凤羽作祟，那么他将自己的儿子带走就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其中的意思却让殿中的两人神情同时敛紧。一旦话题敞开，严峻的现实便如重山压顶，凤羽的儿子有何用处？自然是‘为父请命’，再率领外头的残党余孽揭竿而起！师出有名，只要将前面几个兄弟的死编撰一下再按到现在的皇帝身上即可，威望有之，毕竟是当年先皇最为器重且才华横溢的二皇子。
“知道他在京的人只有当朝三位重臣以及镇守宅邸的十六名由朕全权掌控的暗卫。”话都说到这份上，凤文璟再藏私未免就显得有些多余了，“人心最是难测，尤其是面对无休止的欲望时，哪怕给予再多也是不够的。”
是啊。无论是权力还是金钱，只要尝过那销魂奢靡的滋味就会一直想要更多。
“陛下如今身边的可用之人有多少？”余天翊着重问道。
“可用之人？”凤文璟摇头笑道，“你觉得朕身边有谁可信？九年了，朕兢兢业业在皇位操持九年，等回过头仔细一想竟是不知道这些年自己都做了什么……朕从未贪慕皇位，却不知有人可以为了这张龙椅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他若直说，等时机成熟皇位给他又何妨，可如今闹到这般地步，不是他死便是朕亡，而朕，还不想英年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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