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蒙蒙起亮,一骑枣红色的怒马踢踏着城郊土路快速奔行,马蹄带起一片烟尘,马背上的人影于随风招摇的草叶上一闪而过,只留下一道只有在紧急突发时才会系在左臂上的红巾残象。
朱宅三院正屋内,顾景瑜的疑心并未因为全部证据的指向而稍减一点,他深深陷入思考,总觉得眼下的事件看似清晰实则一团迷雾,可思来想去偏偏又无半点儿有力证据可供支撑。人再是精于算计也终究是人,是人就离不开七情六欲,尤其是赵二那种自私狭隘的货色,蠢而不知,他是吃定了楚氏不敢发声?还是以为他一定能瞒天过海?卑劣有余,奸猾不足。就为了裤裆里那一时的爽快竟蠢到把自己害成那般地步,损人不利己。
再换位楚氏,她在做乞儿时无名无籍,被买入满香楼几年就成为里头排得上名号的解语花,长相固然重要,妓院里的调教也可谓是‘功不可没’。调查时她连丁点儿的可疑之处都没有,就连满香楼里的老鸨直到现在也仍对她赞誉有加,因为她懂事、安分、不争不抢,偶尔露出几分脾气也只是为了阐述自己认定的道理,且不强求任何人的支持,与现在的她何其相符。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忍不住往坏处想,一个人始终如一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没有一点私心,没有一点欲望,没有一点怨念,她是凭借了怎样的一种信念接受了她所遭遇的全部事情,她还是人吗?
余天翊走南闯北见过数不清的腌臜污糟,有些人生来便属畜生,一旦精虫上脑别说是奸淫无辜女子,就是逮到一只鸡、鸭、狗他们都能照操不误。面对受害女子,他们还特别擅长诬陷推卸,口口声称的自己的被勾引了,那面对鸡、鸭、狗时他们又要作何编排?统统都是事败之后的借口罢了。
路驰逸的脑力连续消耗多日已经开始抗拒再为不必要的事情浪费精神了,赵二如有可疑那就派人去查,楚氏洗脱不清那就继续深挖深刨,不停在原地打转的罪他是不想再受了。
三个人,三套思路,可不等顾景瑜开口统一,突然从外面匆匆跑进一个人,正是负责朱宅外部戒备的王松。
路驰逸迎声转头,见是自己的近侍便率先问道,“何时这般急躁?”
“禀大人,外头来了京城的急令使。”王松压低声音道。
屋中三人齐齐一紧眉头,顾景瑜即可抬手道,“让他进来。”
就跟在王松后面只等传唤的急令使在王松让开位置后两步跨进屋中,快速见礼之后接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封由蜜蜡固封的书信呈上。顾景瑜接过凑近灯笼一看,蜡油上面盖的是御史台的印章。
路驰逸跟余天翊不约而同的走到顾景瑜的身旁站定。急令的重要程度仅低于圣旨,所以他们三人的表情在无形中都凝重了几分。
顾景瑜拆开封口取出信件展开,上头短短几句简要概述,逐字看完后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路驰逸的脸色微微僵住,余天翊的表情也有说不出的愕然。
寿王凤羽的长子叫人劫走,至今生死未卜。事发地在京城,案发时间是七日前,细算起来,是顾景瑜离开京城后的第三天。寻找、立案、查办到放出急令,恐怕京城里头现在已经乱作一团。
昌王才死就又有与皇家相关的人遇害,他们的胆子好大,竟然逆风而上不等昌王之死平息!顾景瑜的脸色难看的要死,这一连串未解之谜在寿王之子的失踪下终于暴露了端倪。安亲王、昌王,现在又轮到了寿王,这明显是针对先皇子嗣的猎杀,虽不知道寿王之子现如今是生是死,但恐怕是凶多吉少。
朝城之变时寿王二十有四,被圈时二十有八,除去寿王妃被遣返母家病逝于一年后,其他的姬妾多数变卖为奴,膝下两子两女,次子八岁,在元武二十五年死于太子之手,长子那时已满十二,后来同两个妹妹一起更名换姓,又分别被送去凤家旁系管束养赡。
错了。全都错了!路驰逸扶额痛吟,就在他们为楚氏焦头烂额的时候,那些贼人竟早已开始了下一步的计划。从一开始楚氏就是那些人故意留下的活口,只是她非密谋中的一环,因为不论他们怎么在她的身上浪费时间,终将一无所获。
那些藏于暗处的贼祸却利用楚氏绊住了他们的腿脚。皇上亲弟遇害必定会责令严查,他们在等顾景瑜离京,他前脚刚走,他们后脚便瞅准时机劫走寿王之子吴庸,如果他们的下一个目标直指幽禁中的寿王,那继寿王之后——
路驰逸的想法在脑海中戛然而止,他抬起面色发青的脸看向顾景瑜,接着又看向余天翊。同样骤变颜色的两张面孔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表情,他们三个全都想到了一处。
“回京。”路驰逸道。
“不行。”一向听多说少的余天翊破天荒的比顾景瑜先开了口,“现在回去必然打草惊蛇,而且更多的细节详情咱们并不知晓,我们在明敌在暗,一旦冲动行事恐落入陷阱。”
顾景瑜将手中信纸攥成一团,“余院使说的不错,就算回京,咱们也要有个十分恰当的理由。”
短短一瞬,余天翊已经想到了几个可以回京的借口,只是不知京城里面关于吴庸被劫走一事封锁消息封锁的怎么样。消息如果封锁的好,那么他们完全可以全做无知,继续假装在洛央盲目搜查,然后留下一部分人员做障眼,他们则暗地里回京与御史台汇合。若消息封锁的不好,那么就只能将错就错,先散播他们手中握有重要证据的谣言,借机诈一诈他们是否有在他们身边安插奸细。
突然,一道急促奔跑的声音从游廊处传来,顾景瑜神色一敛,朝着传信令使一点手指。王松也接到了路驰逸递过来的眼色,速度引着那名令使闪进屋内,藏起身影。
来人奔至正屋门口并不抬眼,躬身拱手快速道明来意,“禀大人,赵二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