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成年之后,陈浕就从家里搬了出来,那天是阴天,他收拾着房间里本就不多的东西,拉了个刚过膝盖的行李箱,将床头柜里锁着的相册扔了进去后,拿了几件衣服,摔门而出。
陈家给他在城北路那边租了套房子,房子离高中不算近,不过这些都无伤大雅。
他平日里就是迟到户,班主任一开始还管他,后来干脆就连看都不看了,所以无论是住东区,还是住到偏僻的南区,对陈浕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空荡荡的城北小区里,陈浕看着相册里的老照片,有些是合照,有些是单人照,但照片上从未缺少的是一位温婉文雅的女子,她不是别人,正是陈浕的小姨,他妈妈的亲妹妹。
只不过,这个他这辈子最喜欢的人,惨死在多年以前,或者说他五岁的时候。
很奇怪,与他同龄的人之中,鲜少有人能把五岁时发生的事情说个明白,可陈浕不同,陈浕总是能回忆起他和小姨的往事,其中缘由,或许是因为,他母亲对于他过于严苛,而所谓的父亲则是许久见不着面,唯有他小姨,印象里,那是他所见过的对他最好的最温柔的人。
小姨名为秋叶舞,她也念叨过一句诗,诗里有“闭门十日无一事,坐对空庭秋叶舞。”
在陈浕看来,秋叶舞像是一个意象,在提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脑海首先会浮现出枫叶萧瑟的画面,红叶在空中或舞动、或翻转,最后如同美丽的现代舞者,优雅地落地。
他记得当初在秋家本家的时候,楼上有一间是秋叶舞一个人的画室。她任由他在画室捣乱,颜料撒得到处都是,每次陈浕来后,那件屋子总是一片狼藉。
而在闲暇时,他又总能看到秋叶舞在一旁的小书架上翻出一本书,书里夹着一张照片,婴儿模样。
陈浕知道秋叶舞还有个孩子,同为十月份出生的,他正好比那个小表弟大两岁,只是奇怪的是,打从他能记事以来,他印象里就没那个小表弟的记忆,而唯一的记忆,都来源于秋叶舞。
“姨姨,他是谁?”陈浕趴在秋叶舞的肩头问。
“是姨姨的孩子。”看对陈浕时,秋叶舞苍白的脸上嘴唇泛着淡淡粉色,行尸走肉似乎有了些许生机。
“姨姨的孩子?”
“他叫叶珃,比小浕小两岁,你看,是不是很好看,跟我们家小浕是不是很像。”
“弟弟真可爱。”那时的陈浕觉得照片难以辨别,毕竟这么小的婴儿又能看出些什么来?只是年幼之时潜移默化一般懂得了爱屋及乌之道,他眨着眼睛问:“他现在为什么没和姨姨在一起呢?”
陈浕认为,就像他需要和他妈妈住一样,这个弟弟应该和姨姨一起住。
秋叶舞沉默了,她绷着脸,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上未亮的吊灯。
陈浕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紧接着听到她颤着声音说:“改天,改天就带小珃来陪小浕玩。”
承诺是这么许下了,但它也只是个承诺,而承诺很多时候并不会实现。
再提到秋叶舞的时候,陈浕听他母亲说:“你小姨要结婚了。”
“姨姨没结婚吗?”他迷惑道。
姨姨不是已经有孩子了吗?他还以为姨姨已经结过婚了。
事实上,陈浕在此之前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一直以为有孩子就意味着结过婚了,可仔细想来,他从未见过那个表弟一面,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对于那个人的了解只限于一张照片。
一张婴儿照片,而图上的婴儿从未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