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荒芜是废墟的坟墓,那些遍野的废墟中留存了太多的秘密,或是一场战争,或是被时光岁月所遗忘,总而言之,这里没有死亡,只有空无所有的孤寂。
而元神老头的身影拉长在天边血月的阴影中,似乎是这片大地之上,唯一的生机。这在杨泽的眼瞳里,化成了一种奇异的模样,他竟然将他在光影的映照下,看成了类似大地上的雕塑和丰碑。
“这是人类文明的废墟。”元神老头眯着眼,似乎艰难的从脑子里,拼合成了能代表此情形的最精准的话语。
杨泽来自那另一个时空,所以并不对这番话悚人听闻,更没有相应悲哀的情绪。
在他从前认知的世界中,一些旧的事物总会消亡,一些新的事物便会蓬勃生长。所以废墟这种东西,往往在最不经意的地方,就会生长出小花来。他曾见过汉唐时代的那些遗迹,见过土陶的兵马俑,见过秦淮夕照,见过残柳钟楼,太多废墟遗址,所以并不认为,这就能代表整个人类。
一些野草会荒芜枯萎,但往前走几步,便能看到蓬勃的森林。
所以他嘴角上扬,轻声笑道,“所谓无神辉庇护既是荒芜,所以这是神远离之地?”
“神远离之地?”元神老头抬起了他的眼皮,半抹目光瞥在了远天血月笼罩的废墟不着边际的大地之上,用一种嘲弄和低沉混杂的语气道,“不,这是神降临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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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满头大汗中苏醒过来,开窗透下的月光,漫天的星夜,浪拍打船壁时的响声,船上不知哪个音律极好的护从,弹起了盛唐美妙的马头琴,奏着舒缓的音乐,令人酣畅淋漓间心旷神驰。
自梦境中绝对的荒芜中醒来,便投入到这现实旷大而精彩的世界里,却让杨泽生出不真实的感觉。
他再度呼唤元神,可识海之中一片沉寂毫无回应,似乎元神老头,仍然沉浸在他的世界之中,进行最深层次的思考...亦或者回忆某些不可追之事之中。
唤不醒元神,杨泽便仍然对梦中的那片大地颇为心悸。最重要的是,对元神老头最后的那句话,颇为心悸。
什么是所谓的神降临之地?无论任何美好的民间传说之中,或者作品,史诗诗歌里面,神无疑是代表着希望和美好之物的象征。所以在任何的已知人类描绘中,神之地若不是鸟语花香,就是天瀑流溪,无数神灵异兽和睦其间,无数奇花异草奇珍异宝竞相展露。美不胜收。
播下降世之甘霖,重塑人间之信心,那才是人们心中最向往最了不起的神祗。
但梦中的那片画面,王朝,城市,大片的荒芜和废墟...这就是神祗降临之地?
杨泽不免打了一个寒颤。他甚至有些不愿让自己去深想,因为他似乎感觉到,透过识海中的元神老头。他正在接触一个极为至高巨大的秘密...那是凡人不可触及之地。
光是一想,都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想不通,所幸便不去深想。这就是杨泽排除烦忧没心没肺的原则。
船只的前方,帝都盛京城的雄伟轮廓,正一览无余的展露着雄姿于众人视野之中。众人沐浴在他雄姿的投影中,静静感悟这座千年帝都的无形气魄。
来到船头甲板。看着那片灯火点缀其间的帝都雄城,杨泽从未觉得这座帝都如此的可爱过。兴许此时这些景致,都让他有种真实不如梦中荒芜的感触。那些尔虞我诈,那些勾心斗角,对他而言,都显得那般的可爱。至少让他觉得,在人间。
“你会想家吗?”
这是一个乍一听上去很愣的问题。但来自杨泽身旁的宗守,便让杨泽不得不正视。
“有时会想。有时会很想。但想到我正在做着保卫她的事情,便不会太想。”杨泽想了想。道。
宗守黑皮肤身影在帝都的雄伟之下,显得极为萧瑟而渺小,“我自小在渔村长大,由老头子抚养,他说我是个他捡回来的孤儿,而他既不是我的亲爷爷,更原本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不能得寸进尺,因为他随时可以把我当小猫小狗一样抛弃...但我已经将那个渔村当成了自己的家,我偷看东门寡妇洗澡时白花花的身子。我经常顺几条老张家后门腌好的鱼干。老头子有时遇风伤寒要熬些补汤的时候。李婶家的鸡就是我下手的对象...虽然经常被追着跑,虽然经常挨打。但我吃百家饭长大,没有一天饿肚子的时候。所以那个村子,应当是我的家。不过直到老头子死之前,我仍然会很恨他,因为如果他告诉我他是我亲人,哪怕是编一个借口,无论面临多少的拳打脚踢,我也会心甘情愿的伺候于他,至少我...不会恨他。我恨他就这么走了,然而告诉我,我其实是有家的,但那个家,抛弃了我而已...有家而不可归,这难道不是很悲哀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