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居正叹了口气道,“董司马所言自然是,我们未尝怕了六国。只是我们此刻的大敌可是东正教门,此时东正教门若增强一分力量,那也是对我们的削弱,而如果能够分化教门,这就是对他们的削弱啊。所以我等还得见机行事才是。”
董介沉默,最终不得不承认茅居正所言在理。茅居正随即将手中的符书交给身边一名弟子,弟子迅速持书而去,这是茅居正再召集秋道院中强力弟子赶来的书信。
董介越过离开的弟子,看到后方秋道院众的席桌那处的董萱。看到自己孙女依然美丽的面容却带着一丝苍白,他不免微微的叹了口气。
席桌下的秋道院众弟子中,虽对六国使节有所警惕,但大部分人之间还是各自闲聊,颇有些热闹。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伤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这两句诗,乃是前些天杨泽所创,如今以疯狂的速度流传。有太多人想了解杨泽,但总觉得怎样都了解不够。他在地海的历练生涯造就了他深不可测的实力...从当年的清都山水郎,到如今的昨日不可留,已经可以窥见杨三世子的一颗玲珑心...”
“可不是。论文采他当年可是大晔一绝,论修行他如今说是我我大晔支柱顶梁也不过分。可惜当年那个轻狂少年,如今已然成长,但那些本应能陪在他身边的人,却弃他而去了。这两句诗,自然说了三年间的太多事...令闻者心酸。”
这些人声在背后窸窣,那些交头接耳间的目光,像是刀子般隔远刺向位于前列的董宣。
她想怒叱他们,她想闭耳不去听这一切,但耳朵却不受控制的去注意,去听取那每一句话,她的身子发生着极为轻微的颤动。
那些声音依然不断,那些目光始终隔远朝她望来。带着极冷漠的观感,如同看一个没有感情凌傲的陌生人,“当年那个人被他划地为界,倒也罢了,总归是未成熟的一次胡闹。而如今当着圣上赐婚,蕲春侯府上都盼着,却被她恃己甚高,当众悔婚...弃之而去。”
“一个男人,竟然是被女人这般嫌弃,莫说他有拔岳倒海之力,莫说他有独战七觉法王之威...就是一个普通儿郎,只怕也会就此心如死灰,了断彼此一切。为所有瞧不起他,看低他的人奋发图强,以渊渟岳峙之势改变当初一切...何止是昨日之日不可留...那是不可触碰的伤疤和禁忌呢!”
“谁都不知道当年伤害一个人的时候那一刀刺了多深,因为有伤害别人的资格,却又不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苦,所以往往恃宠而骄,摆弄得人遍体鳞伤。因为无所惧,所以有所恃,这样的人,是真正的狠心啊...”
董萱的拳头,死死的攥了起来,“够了...”
她在张茶儿陪伴下转过身来,面对那些针扎一样的目光,道,“你们够了...够了啊...凭什么都来指责我...”
她的眼睛遮蔽在阴影中,只是身体在微微颤抖,声音如同孔雀般昂然道,“我需要的只是采摘一枚酸甜的清果,但所有人却要给我附送一筐山梨...我知道那很好,但你们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我凭什么要在所有人意愿下做事...即便是我要取自己的清果,也不需要有任何旁人的指指点点...哪怕这个过程里我有丝毫的不情愿,我也有权利去改变!我也有扭转这一切的自由...既然如此,那种情况下,我凭什么不能拒绝!?”
“换做任何一种情况,我董萱依然会说这样一句话...我只追求自己的清果,而不要别人再多的山梨,我不是那种心中不愿却要为了所谓的脸面或者圣上国体的大局委曲求全的女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在我不愿的情况下让我做任何事...”
“别人也许可以,但我做不到。我要得到某种事物,必须在那一刻全身心的接受...我可以倒掉所有的山梨也不会心疼,但若是我的清果,哪怕追求的道路上,即便是死...也绝然不悔!”
众人都愣住了,他们知道她的倔强和绝然,但却不知道,这个女孩柔弱的身躯之上,竟然有这般坚决的狠劲。如此坚定而渴望着不被人支配的自由。所以他们在一时震惊中沉默不语,其中不少对她冷漠刻薄的目光,竟然转化出一丝柔和和对她此番模样,生出的怜惜。
这处的一些躁动,多少引得了六国这边的注意。但很快被他们忽略过去。
河丘林家的雷羽,感受到大晔方面明显不比他们这边的修行气场,和河丘家的人,以及大智者孙思交换了一眼,随即猛灌了一口酒,面对大晔朗声笑道,“话说回来,我还想起一件趣事。当年大晔可是流放过一位侯府世子,却在地海引发喧天波澜,回想起来...我雷羽还是当年应邀前往地海观摩那场追捕的人呢...”
现场都安静下来,听得他的朗声话语。现场由此升温了些许火光。
雷羽呵呵一笑,“只是当年那位世子在地海及多番力量追捕下老鼠般东躲**,如今我们进了上林城,却听民众热闹说起那位世子和七觉法王一战的详细...这可当真是让我诧异。这个世子,是叫杨泽吧?”
大晔方面人人露出一丝不善的神色望着他,而雷羽却兀自起身笑道,“当年那杨泽如过街老鼠,不过是地玄境界吧...而七觉法王名惯教门,是道通境界的修行者。我可是很想知道,那个逃亡回来的杨泽,到底是如何在这短短数年中,就晋级到能够和七觉法王相抗衡的地步的...今日我六国在此瞻望,不若请大晔方面,邀他出来一睹风姿如何...说起来,可能咱们还有过一面之缘,崇仰之下,倒是希望大晔圆我等这个请求。”
他话语看似尊崇,实则内藏刁厉。这话是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特别是他轻描淡写,就将杨泽称为老鼠,大晔方面,立即就有人怒意上涨。
外交就是用最虚伪狡诈的语言行为,去取悦,去激怒,去窥探去刺激对手而查探到其中虚实的过程。是以大晔方面立即有人反唇相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