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男看了看樊东的轮椅和双腿,转而开始询问他关于瘫痪的起因。
“从什么时候开始站不起来了呢?”徐佳男问。
樊东费力的抓了抓自己的大腿的裤腿说:“我也不记得了,刚开始的时候比现在还严重,是完全瘫痪在床,彻彻底底的废人一样。那时候我还想,与其那样生不如死,当初还不如死在执行任务的过程里。”
看来,这段瘫痪的经历,也在樊东“遗忘”的范围内。
“是完全没有知觉吗?”徐佳男又问。
樊东有些颤抖的举起双手说:“徐医生,你看,现在这一刻,我的双手就还有用。可有的时候,这双手都会变得完全没用。我的背偶尔会有阵阵的刺痛感,但是很麻木。我的双腿则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在去医院治疗的过程里,也没少做测试,即检查不出原因,也也没办法让我恢复。”
听樊东这么说,意味着他瘫痪的主要部位就是双腿。其次是后背,最后是双手。那么按照心理学上的创伤刺激推理的话,最大的病因刺激因该是从双腿开始的。
于是,徐佳男试探着问道:“在此之前,你的腿受过伤吗?”
“您是指哪种呢?常年训练出任务,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樊东是真的很配合,生怕自己回答的不够详细。
徐佳男说:“是那种比较严重的,无论是身体的痛苦还是心理的痛苦,都有些难以负荷的。比如,腿有没有因为意外而骨折或者更严重的损伤过?”
说到这里的时候,樊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他好像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那片刻的表情,竟然有些慌乱。徐佳男认真的观察着,他的表情纠结不安,像是极力想记起一件事,却又好像极力想忘记一件事。
“有发生过什么大事,是吧?”徐佳男抓准机会,不给他自行选择的机会。因为大脑意识会“有意识”的回避伤害。
樊东回了回神,尽可能表现的和之前一样平静,但是起伏的胸口难以掩饰他此刻心情的强烈波动。
“是的,我的腿……几年前受过伤。那是一场不小的地震,我们被派到震区救援,但是余震不停,救人的过程中,倒塌的横梁砸在了我的身上。我也是从那以后,彻底开始休养了。”樊东刻意云淡风轻的说着。
徐佳男却是瞬间抓住了重点。之前她就已经设想过,天灾比能给人带来的心理震撼将会是更强大的。像樊东这样的人,他有着良好的训练和素质,不太会因为个人情感而精神崩溃引发心理疾病。除非,是某种他无法抵抗的强大力量。比如天灾。
但是要说一个这样的硬汉被一场地震和骨折吓破了胆,未免过于牵强。徐佳男可以想到,这一切虽然看似和地震以及那次损伤有关,但却都
不是直接原因。一定是在救人的过程中,或者他受伤的过程中,发生了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诱导一个心理创伤的人回想并详细描述那段创伤经历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们出于自我保护心理,也会试图将内心深处的痛苦掩埋或遗忘,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所以,徐佳男没有敢贸然直接问当时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而是绕着弯子,聊起了那次地震,好让樊东一点点接受。
“啊,是那次地震。我想起来,应该是三四年前吧?我记得当时挺严重的,地理位置又比较偏远,周围的环境都因为那场地震造成了变动吧。”徐佳男就像是一个闲聊的朋友,语气里没有一点医生的口吻。这样,可以勾起樊东正常的交流欲。
樊东点头说:“是的,那里地处偏僻,但是景色秀美。发生地震的时候,还有很多去那里旅行的游客。一个不大的小城,几乎全毁了。”
“大自然发怒的时候,从来不会给人类反抗的机会。但是万幸有你们这样的英雄在,至少,为一部分人争取了反抗的机会。”这话,徐佳男是由衷的表达。同时,也给樊东一些自信和力量。
果然,樊东略感欣慰的笑了下说:“你说的对,徐医生,也就只是一小部分人而已。我们到的时候,整个城就像是二战期间被轰过一样!那里的地势特殊,和咱们城市发生灾难完全不一眼。山体滑坡,碎石滚落,这些都能给灾难带来二次灾难。我们刚到的时候,本以为救不下什么人了,一片废墟啊……”樊东的情绪被回忆带动了起来,这个时候的他,那莫名其妙不稳定的遗忘好像也不存在了,回忆的过程十分顺利清晰,表达的意思也很清楚准确。徐佳男没有打断他,而是双眼认真的直视他,做一个真诚的倾听者。
樊东好像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十分起劲儿的回忆着说:“那地方,我们之前都从来没去过。到了之后几乎就像是没头苍蝇,你能想象吗,搜寻工作几乎全靠警犬!幸存下来的人们已经被撤出震区了,每个几个小时就会有一次不大不小的余震。当时啊,我记得漫天都是灰尘,整个天都是土黄色的,城里一个居民都没有了,空空荡荡,死城一样。我们的任务呢,就是在这死城里尽可能再找出活人。”
徐佳男听着樊东的描述,如同身临其境,秀气的眉也不禁微微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