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根石柱在月光的沐浴中矗立,各自露出柱上的凹陷。
象征着玄圃堂的石柱上留着的凹陷,正好能将鹿角面具嵌进去。
象征着昆仑宫的石柱上留着的凹陷,是匕首的形状,上宽下窄,没有特别之处。
而象征着阆风岑的石柱上留着的凹陷,是一枚小小的花朵,五角呈菱形,更似玉尘。
望着面前的石柱,聂秋陷入了沉思。实际上,从看到这扇门的那一刻起,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关键的线索,但是他的思路被黄盛的举动打断了,藕断丝连地悬在那里,接不上,也无法抛掷脑后,如今锁孔显现,他反而能够冷静下来仔细收拢先前的思绪了。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三根石柱分别对应着昆仑仙山的三位仙君,他们地位相等,各自都有进入昆仑的办法……玄圃堂的是面具,昆仑宫的是匕首,阆风岑的是菱形花朵。
“如果这三个锁孔,其实是通往三个不同的地方呢?”聂秋喃喃自语道。
没错,从来没有迹象表明这只是“一扇门”,它确实是有三根石柱,石柱上又对应着不同的仙君,但是他们没必要如此麻烦,他们完全可以将门后通往的地方设成自己的住所。
为什么他能够想到这一点,原因很简单,聂秋想,因为在他以性命换来的残破幻象中,他得知的是“玄圃堂”和“白玄”这五个字,为什么不是“昆仑”?矛盾的地方就出在这里。
诚然,无论是玄圃堂、昆仑宫,还是阆风岑,都是昆仑仙山的三角之一。
但是昆仑到底多大,他们谁也不知道,更别说古书中有记载,昆仑群山中有城,城中又有玉楼十二所,即使这很大程度上都是杜撰的,也可窥见昆仑不小,绝非徒步能够走遍的。
既然知道常锦煜是在玄圃堂,他们就不该在别的地方过多纠缠,可偏偏常锦煜又拿走了那唯一一个通往玄圃堂的“钥匙”,原本应该隐藏在祭坛之中的鹿角面具。
思路是捋顺了,想是想清楚了,聂秋暗暗地苦笑一声,但是他们一个钥匙也没有。
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如果打开昆仑的钥匙是徐阆给的这十八枚黑石子,那就最好,如果不是,那也很正常,毕竟徐阆也没有那个理由将通往昆仑的钥匙亲手交给他。
聂秋走到象征着玄圃堂的那根石柱前,之前安安静静的狐狸花纹在石柱上缓慢地游移,就像他在幻境中看到的那样,月光似的颜料只浮动在石柱的表面,薄薄一层,边缘勾勒得明显,除了它会动这件事实在不寻常以外,仅仅只用眼睛来看,它和壁画没有太大的差别。
黄盛和方岐生都已经看过这根石柱了,只剩聂秋还没有看过,他略略抬眼一看,这两个人已经去看其他石柱了,抱着试一试的念头,聂秋将手伸过去,一寸寸地摸索着凹陷。
凹陷不深不浅,如果把面具放进去,应该能够严丝合缝地嵌到里面。
石柱的内部光滑,没有粗粝尖锐的棱角,也没有别的机关枢纽,此等工艺,大抵是凡人穷尽一生也无法理解的。聂秋这么想着,正想收回手的时候,余光却瞥见壁画似的狐狸纹路游了过来,尾尖似火焰一样燃烧着,拖曳出长长的流纹,卷成浮云的形状,又像逐渐熄灭的火烛似的消散,光芒忽隐忽现,让聂秋记起偶然划过夜空的流星,也就是这样的。
如雪一般冰冷的温度传了过来,狐狸的花纹伏在聂秋的指腹下,除了冷意,其实并没有多么特别的触感——他垂下眼睛,看着颜料在他微烫的体温中晕染开,四散奔逃。
喀哒一声响,聂秋本来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声音,直到方岐生和黄盛的声音交织成杂乱喧闹的模糊音节,灌入他的耳蜗中时,他才大梦初醒般的,看向了自己裸露的手腕。
他伸的是左手——为什么?他分明不是左撇子——手腕上淌着血,真像是被硬生生撕下了一块结痂的疤,就在名为“三壶月”的烧痕上蔓延开来,小小的一弯血池在疤痕上久久地停留,将余下的这两轮弦月染成血红色。而铜铃呢?系着铜铃的粗绳断开了,铜铃应声而落。
方岐生皱着眉头,脸色不太好,聂秋总觉得他也要像之前叱责黄盛那样叱责自己了,但是他终究没这么做,嘴唇动了动,和聂秋保持着一定距离,谨慎地问道:“你没事吧?”
手腕上的伤口并不大,没过多久血就止住了,聂秋弯腰拾起铜铃,正欲回答,黄盛的声音却从身后传了过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冰冷,夹杂着激动和困惑的情绪。
“门开了。”他如此说道,“我很早就想问你,你所谓的‘失忆’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没办法回答你。”聂秋没有迟疑,将铜铃妥贴地收起,转身看向黄盛,坦然地和他对视,“因为我也正在追寻答案,就像你们一样。如果你对我有所怀疑,那我可以用正当的理由向你解释,从一开始,要来昆仑的原因,就是你们给出的,而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