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最受伤的是受到恩惠的亲人。
明珠带着小桃一大早就出了门,她穿了簇新的衣服,特意带上崭新的银簪,手腕上带了金灿灿的手镯,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掀起车帘发呆地看着外面。
小桃一改往日的活泼,只敢偷偷地打量明珠姐,也不敢说话。
两人沉默地到了章家所在的巷子,八方停下马车,请明珠下车,明珠带着小桃跳下马车。
“姑娘,我就把车停在对面的柳树下,您出来后招呼我一声即可。”
明珠对着八方颔了颔首,八方把马车赶到了巷子对面。
明珠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正了正头上的珠花,特意把金灿灿的镯子漏出袖外,世人都是先敬衣裳后敬人、笑贫不笑娼,她打扮得越光鲜,越能堵住些三姑六婆的嘴,也能让母亲和弟弟少受些流言蜚语。
收拾妥帖,明珠深呼吸几口,大步走进了巷子。
巷子里住的都是老邻居,勤快人家已经早起洒扫,看到明珠带着小桃归家,免不了打个招呼。
“诶唷,明珠啊,你这身衣服可真好看,这镯子哪里见过哟,丫头啊,你可真是掉进福窝去了。”
“听说陆当家的回来了,明珠啊,有机会替我家三小子美言几句啊,那小子半旬前刚加入了马帮。”
“二婶子,你也是越来越年轻了,咱们这条巷子就您眼光最毒。马叔,马兄弟刚刚入马帮,在大当家眼前挂了号,那眼热的人能放过他?这可不是个好事。”
姓马的邻居一听,细细琢磨确实如此,初入马帮的小喽啰就往大当家跟前挤,那排在中间的不知几重的伍长什长还不得撕了他,“确实确实,是我想差了,明珠,你就当你马叔放了个屁。”差点给孩子招了祸。
明珠一边和邻居打招呼,一边到了自己家门前,虽不知大家内心里真正怎么想,这趟归家表面上总算是热热闹闹。
章家树早已听到声响,急匆匆跑来开门。他是个十三岁的小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几个月不见,好像又长高了几寸,“阿姐,你可回来了。”他高兴地挽住姐姐胳膊一起往家里走。
姐弟两人在堂屋坐定,家里侍候的一个老妈妈上了杯茶水,明珠赶紧拉住她的手,“张妈,可是辛苦你了,小桃,把东西拿过来。”
小桃从提篮里翻出一块布料递上,明珠接过布料亲自递到张妈手里,“张妈,听说你外孙刚刚落地,我寻摸了一块细棉布,给小孩子用再好不过。您快拿去!”
张妈是个爽朗的本地妇人,身体健壮,一儿一女皆已成家,被明珠雇来照顾柳氏和章家树日常生活,她也不矫情,大方的接过布料,“主家,难为您有心,我替我那外孙谢谢您。”
两人又寒暄几句,宾主尽欢,张妈知道明珠每次来都呆不久,有心把时间留给两姐弟,也不多言语,找借口退了下去,“小桃,跟老婶婶去吃点心。”,顺便把小桃也带了下去。
只剩下姐弟二人对坐,明珠还是忍不住扫了一眼后院,知道姐姐在找什么,章家树有些局促,“阿姐,娘亲身体还是不太好......”
明珠早有预料,母亲一生好强,自己卖身这事对她的伤害极大,之前她一直昏迷不醒,等醒来知道自己卖身的情况后,大哭了一场,再也不愿意见自己。
她看到弟弟局促的样子,知道他夹在自己和母亲之间也不好过,放在以前,还是个初中生呢,她摸摸弟弟的脑袋,调笑他:“最近书读得怎么样了?可是又被先生留堂了?”
章家树听到学业,头大如斗,如同一个小大人一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阿姐,现在夫子看到我就叹气,说我是开的窍又堵回去了。他哪里知道以前的策论都是你帮我写的。”
明珠“噗嗤”一声笑出声,“学不会就学不会,读书是为明理,我现在能赚钱了,又不指望你读出什么前程来。你的画和字多好,连城里书画铺八仙斋的老板都赞不绝口,可不要钻了牛角尖,非要读出个四五六来。”
明珠和家树从小感情就好,家树因为早产,从小身体就不好,也许是不能出门,养成了一副敏感多思的性格,他从小在读书上就不太开窍,可对绘画、书法却信手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