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传来不容置喙的女主人的声音,张泗欲哭无泪,却又不敢不从,慢慢抬起了头。

    顾锦瑟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王妃,小的张泗。”

    这声音听了熟悉,顾锦瑟想起,刚才就是他说了没传太医,如吴妈妈所言,裴泽贴身小厮三月一换,一连两任小厮都死了,但他,还活着。

    心里有了思量,顾锦瑟点点头,对他说:“今日起,你就是王爷的贴身小厮,没有本王妃的命令,不得更换!”

    再回到寒玉堂,日光已经西移了,孙太医嘱咐了几句后离开,顾锦瑟忙完下人的事‌,匆匆回了寒玉堂。

    裴泽正在换衣服,大抵是没想到顾锦瑟会回来这么快,他一身中衣刚刚脱下,又很快就披上。

    身后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顾锦瑟只身前来,她有话要和裴泽说,寒玉堂外没有一个人,就连她自己的贴身丫鬟,都被支到了前院。吴妈妈不放心她一人,但顾锦瑟执意如此,没人敢动摇她的心思。

    关上门,她听见背后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一双眸盯着窗棂上的空格,忽而轻道:“都是假的,对不对?”

    裴泽手中的动作滞了滞,他侧目看下去,她一人抵在门口,门窗是红色的,她衣服是白里透红的,杵在正中央,格外醒目,亦格外耀眼。

    裴泽没有回答,继续穿衣服,可手中的动作不自觉歪了几寸,顾锦瑟见他不说了,慢慢拾了脚步上前,脚步不徐不疾,声音不紧不慢:“外面的传言,都是假的,对不对?”

    “并非你暴戾偏执,杀人如麻,而是,是这几年来一直有人要杀你。”

    顾锦瑟一字一句说完这些,一双眼睛注视着裴泽,他坐在轮椅之上,上衣有些凌乱,他的玉冠也歪了一些,但裴泽都没有顾及这些。他甚至连扣子都没有扣上,只是将外衣披在身侧,不去看她,下颌紧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知道是不是在遮掩些什‌么。

    顾锦瑟心沉了一分。

    这只是一种猜测,顾锦瑟没法保证,可她却觉得这都是真的,她一步一步向前,看裴泽一件上衣还披在外侧,动心一念,她健步上前,一把将‌外衣扯下,露出雪白的中衣,忘记了害羞,五指倏然上前,她抓过‌白如雪的中衣,一把扯下。

    那背后是密密麻麻的伤痕,有些很旧,脱痂泛白,有些很新,刚刚愈合,还有许多,不新不旧,刀伤剑伤,数不胜数。

    顾锦瑟眼泪倏地就落下来,她猜对了,却一丝喜悦都无,从心底涌上来的说不出是心痛还是委屈,她一拳就落在裴泽的肩头,带着哭腔训他:

    “你是不是傻啊,有人杀你为什么还要遮掩,为什么要让外人觉得是你的缘故,为什么你要独自承受这些。”

    那些伤口落在眼中挥之不去,顾锦瑟心如刀绞,梨花带泪,粉拳垂在裴泽雪白的肩头上,又不敢用力。

    “你就不能说出真相吗?你是离王,是大皇子,是皇上的儿子,你为什么不说,就算,就算你和皇上关系不好,你可以告诉皇后姑母,她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别哭了。”裴泽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顾锦瑟更加委屈了,隔着水雾迷蒙,她声音高了几分,“你,你自己不说罢了,还不允许我哭!我,我才不听你的。呜呜呜……”

    顾不得衣衫不整了,裴泽将‌她牵至身前,轻道:“这些不重要,说与不说,都不重要。”

    并非他不说,而是早已过‌了可以诉说的时机。最开始那两年,裴泽无法接受自己断腿,无法接受母后自缢身亡,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那一段时日,他的的确确是不分黑白,下手不知轻重,无心去思考背后的深意。

    只是到最后,等到裴泽恢复正常的时候,世‌人对他印象深重,府中出了事‌,自然就以为是裴泽缘故,不会有人去想,其实,是一直有人在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