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燕经过长满绿藤萝的花架长廊,见娘亲闵氏,正在水塘边的石桌前研墨弄笔,写着什么。
白国公府有一妻一妾,正房钟氏,偏房闵氏,因着家宅院子大,又只有白国公一房在住,妻妾之间的院子一东一西,分落在白家后院风景最美之处。
白府儿女们,一直跟着生母同院住,嫡子白靖起,弱冠时才搬出去。长女白卿禾一直跟着钟氏住,而次女白飞燕,跟闵氏住。
闵氏性情恬静,知书达理,不争不抢,与主母钟氏相处和谐,十多年相处从没红过脸,反而处处得钟氏照拂,尤其是对她的女儿飞燕,只要嫡子嫡女有的,统统多一份送来。
就连府上请大儒授课,钟氏也格外恩惠,让白飞燕跟着兄长一起听学。
“二小姐,”闵氏身后的两个丫鬟冬梅雪竹,见了白飞燕,双双行礼。
两姐妹逃荒到此,无依无靠,自卖为奴,讨口饭食。来国公府时,就分在了闵氏院子里伺候。
闵氏她对冬梅雪竹极好,从不打骂,逢年过节给的红包,都比别的院子多出一倍。冬梅雪竹感念闵氏恩惠,做事细心,服侍周到,加之看着二小姐长大,对白飞燕,就像自家的亲妹一般亲近照顾。
“娘在写什么?”
闵氏道,“与你凤姨娘写信。”
凤姨?”
她知道,娘亲与在岐州窑子共患难的凤姨娘,一直有书信往来。凤姨全名凤雪凝,是与闵氏同年进的岐州窑子的良家女,只因老爹是个赌徒,欠了帮派许多银子,老爹就把她卖到了窑子抵债。
闵氏十八年前,也是响当当的士族名门家的大小姐,哥哥闵璀,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弱冠之年就高中状元,受朝中重用,任职户部,还与当时权势最盛的九王爷成了忘年交,后来在九王爷的引荐下,调至崇州知府,为大周最年轻的知府。
只是,受裕隆之乱的牵连,闵家满门都下了大狱,几经周转,人丁凋零,分散落魄。
闵蓉落入奴籍,被送到岐州窑子做官妓。窑子里的姨娘命苦,如花似玉时是摇钱树,财大气粗的老爷们掷千金疯狂追捧,过了年纪扔去乱坟岗活埋,坑里填土,连个写名字的木头排位都没有。大家都趁着有本钱时,选个好人家的老爷为妾,或者使劲儿攒私房银子将来去奴籍赎身。
当时闵蓉刚从知府官家的大小姐沦落到风尘之地,心气高傲,不吃不喝,只想饿死也比失了名节好。凤雪凝与其他几个姐妹,轮番劝都没用,眼见老鸨要把毫无价值的闵大小姐活埋,半夜爬起来,直接扯着睡得朦胧的闵氏的头发按进水缸。
闵蓉呛得昏天黑地,拼命挣扎,若大的动静惊醒了看守姑娘的龟奴,上来好一个拉扯,闵氏才逃出生天捡回性命。
鬼门关转了一回的人,方知生命的可贵。闵蓉第二天一早把自己收拾的妥妥帖帖,安安静静的吃饭喝水,日复一日,与姐妹们一起苦练歌舞技艺。
凤雪凝那晚挨了一顿鞭子,关在柴房里饿了三天,放出来之后,与脱胎换骨的闵蓉,成了最要好的姐妹。
直到□□之夜,闵蓉被白国公赎身,之后带回了明阳,做了小妾。
后来,凤雪凝也嫁了皇商岚城温氏老爷做小。
闵家四散已久,亲戚故交早就失去了联系,唯独几个在落魄时结实交心的姐妹,能打发闵氏深居宅院漫长的寂寞与苦闷,时常在信里说说近况,拉拉家常。
闵氏写完,将信放入信封,让冬梅送去驿站,说道,“凤姨来信说,她的儿子,去年中了乡试举人,今年参加明阳都城的秋闱,燕子,你还记得他吗?小时候,他还来过我们府上住过呢。”
白飞燕点头,她年纪小,隐约记得凤姨家的男孩。又胖又圆,跟个皮球一样,说话还结巴,吃饭口水滴的到处是。
“转眼你都十四了,也该张罗人家了,不知主母有什么打算,”闵氏拉过白飞燕的手,“燕子,听你大哥说,柴家小公子对你有意,柴驸马曾私下询问过他,你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