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夜漏,礼部衙署中仍灯火通明。
礼部尚书陈公春秋已高,撑不住地打起了盹,只有侍郎带着各司官员为圣驾幸金明池忙得焦头烂额。
“再把禁卫班直军士要簪的绢花清点一遍。”
“水心殿露台多备二十柄青伞。”
“每隔一个时辰便去看查乐师们情状,若有异状马上着乐署补人。”
喧杂办公声中,有五六名供食院子依次而入,奉上数样精巧的糕饼、果点。为首那名院子道一句“各位大人值夜辛苦”,而后悄声退下。
穆郡王赵铭捻起一块犹温热的五香糕,“光禄寺最近倒是殷勤。”他将那银盘轻推至对面人手边,“关侍郎,你看呢?”
关旭连声谢过,斟酌着答道:“光禄寺向来尽职尽责。”
“唇亡齿寒而已,太常寺已经并入礼部,他光禄寺卿每日守着山珍海味也吃不下了,眼瞧着都瘦了。”
关旭如何听不懂他意思,只是不敢冒进,“礼部中膳部只负责祭祀牲畜贡品,与光禄寺职责并不相冲,况且光禄寺为九寺之首,光御厨就有八百人,并非膳部能够吸纳得下…”
“不错。”赵铭眼中幽光闪烁,“所以——本王若是光禄寺卿,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明日……”想起子时已过,赵铭改口道:“今日金明池宴饮,本王瞧那食单也下了功夫,若是光禄寺哄得官家开怀,把你膳部讨了去……”
他森然一笑,“本王这判礼部事,也就当的没什么意思了。”
看着眼前唯唯诺诺的高瘦男子,赵铭心中烦闷,只觉得手下一堆不堪重用的草包。膳部虽小,然涉及祭祀采办,油水充足,必须守住。
光禄寺卿胖得似猪,实则滑得像狐狸,谁知他有什么阴招。
这一屋子人乱成一锅粥,不过是在纠结什么帷帐、曲乐、熏香这些虚有其表之物,赵铭心中极为不屑。
他恨只恨自己没有老三命好,得领个实实在在的判工部事。英亲王赵锦督造的大龙舟一出,便能夺走所有人眼球。再加上他那精于水秋千的幕僚,这几年,整个金明池就数这两人无限风光,官家奖赏,群臣称赞,京中百姓能津津乐道数月之久。
被他咬牙切齿嫉恨的两人,一个正抱着香软的被子睡着,快活得很;另一个,正抱着香软的娘子走着,也快活得很。
人家二位,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金明池。
一片漆黑中,关鹤谣和萧屹蹲在灶边改新火。
四时取火,各有讲究:“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枣杏之火,秋取柞梂之火,冬取槐檀之火。”(1)
关鹤谣早备好了晒干的细柳条,又用干艾草叶细致地拢住。萧屹手执火石和火刀,一星一点,一跳一跃,撞击而出的火星坠在艾草上,冒出丝缕青烟。
关鹤谣赶忙轻吹两口气,青烟便育出红光,渐渐点燃了柳条。
关鹤谣将火种引到炭炉里,急吼吼在篦子上摆着丸子、松蕈,口中还发出毫无诚意的忏悔,“人家得了新火,都要马上分与‘读书灯’,咱们倒好,直接分与烧烤炉。”
炸丸子一烤,油花又滋滋冒出,味道并不比刚炸好时差。待两人吃完了丸子,松蕈也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