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月给守门婆子送完吃食,关鹤谣也把剩菜干净地分装好了,两人便在厨房熄火种。
明日就寒食禁火了。
关鹤谣做得极有仪式感,对着她家大灶小炉双手合十,一遍遍感谢它们燃烧自己,喂饱她们。
厨子祭灶,总是更真诚些。
她正神神叨叨地念着,身后却忽然传来抽泣声,是掬月哭了。
“没想到、没想到寒食还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看着案台上摆得满满的糕饼、菜肉,掬月一抹眼泪,“我阿翁要是能吃到该多好啊。”
关鹤谣没听她说过这一段,连忙给她擦着泪,陪她坐下说话。
掬月边哭边说:“我老家七日寒食,每晚乡里社长都带人来,用鸡毛扒灶灰。要是鸡毛有一丁点儿烧卷,就是没禁火,要罚好多好多钱。阿翁、阿翁病了,不能着凉,不能吃冷的,阿爹就去介公庙卜卦,可是没卜到吉卦,社长便说……便说,就是死也不让用火。”(1)
这话,分明比燃尽的灶灰还冷。
“不能起火,连药都不能熬。我们也不知道给阿翁做什么,只能把粥放在太阳下晒晒给他吃。可是、可是,还没捱过五天,阿翁就…就…”她再说不下去,嚎啕大哭起来。
掬月其实命途多舛,可她每天开开心心的,就是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
但是关鹤谣知道,有些痛苦虽然无声,却将一直回响。
因病痛和冻饿而死的祖父,那灰败干瘦的面容,只怕终掬月一生,都会不时出现在她噩梦之中。
寒食风俗,当真只是因地而异吗?
那为何单在这金陵城中,便百态不同?
如她这般茅屋草舍的小民,尚为介子尽一份哀思,守着习俗。而那些朱门大户的人家,却说着不开灶造饭就可,穿着锦衣喊着冷,晚间把火墙、暖炉烧得热乎乎。
更不要提宫中。
即便是寒食当日,宫中也不过是象征性地熄一炉火种,随后依然彻夜灯火辉煌。
而一位乡间的病重老人,却要守着七日,至死没能吃上一口热食。
“掬月替阿翁多吃一些,吃好多好多……”轻拍着掬月后背,关鹤谣虚虚望着自家简陋的灶台,叹息着落下眼泪。
萧屹自听到掬月哭声就坐立不安,又见两人都眼睛红红的进来。他刚要发问,关鹤谣却挤出个笑脸冲他摇摇头,随后指指掬月,搂着小丫头藏进了大衣柜。
呜咽的哭声,轻柔的安慰,直到很晚,都未曾断绝。
好在第二日不用早起。
掬月眼睛还肿着,精神却不错,非常期待去逛大集。
关鹤谣知道吕大娘子还邀了几位街坊,又都带着自家闺女、侄女,想来这个春游团队很是稳妥。她仍是细细嘱咐掬月一番,给她装了满满一包糖果点心,揣了一百文零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