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舟不着痕迹地瞟了眼慕临江,陈夫人眼眶泛红有些激动,他起身拿了手帕过去,弯腰递给陈夫人,小心道:“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吗?夫人看起来与我母亲差不多大,如果不方便告知,我不问就是了,实在看不得您哭啊。”

    慕临江扭头咧了下嘴角,心道叶云舟还真能编。

    陈夫人再怎样也是五十几岁的人,气质虽然平和端庄,但苍老仍显现在脸上,叶云舟看起来十七八岁,说她和自己娘差不多,就等于变相夸她年轻,无论真假都让人愉快,陈夫人破涕为笑,接过手帕放在桌上,用袖口擦了擦眼睛道:“你这孩子,阿盈是我看大的,小雨都出息了,我也老了啊,不过这事太耸人听闻,你们知道了,千万不能看不起阿盈。”

    “怎么会,盈姐是我们的恩人,就算她从前是个杀手,我们也能接受。”叶云舟半开玩笑地说,退回原位,和慕临江安静地听陈夫人讲当年往事。

    陈夫人闻言放心不少,看着门外渐黑的天色,起身去关门:“我第一次见到阿盈的父母,也是快黑天的时候,那两人一看就是仙家城镇来的,有本事在身,和我们这些百姓不一样,他们租下了对面的院子,想要开个铁匠铺,就先给左邻右舍送了见面礼,说是会买隔音符,不会吵到大家……他们都是善良宽厚的人,我猜仙家门派必定也没大家传的那么好,不然他们为什么要到这里隐居。”

    “隔音符对于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价格不菲,看来盈姐家确实是一脉相传的温柔。”叶云舟面不改色的夸赞。

    慕临江又在心里呦了一声,我们这些普通人也说得出口。

    “是啊。”陈夫人附和,“他们在这里住了半年,迟家媳妇生下一个女孩,就是阿盈,阿盈打小就聪明,人也勤快,从书院回来还和爹娘学打铁,周围人都劝他家,一个姑娘家干嘛学这种脏兮兮的东西,拎锤子都费劲儿,但阿盈爹娘不听,阿盈也不嫌弃。”

    “我那时才渐渐察觉,他们夫妻似乎有种固执的坚持,阿盈越大,他们就越焦急,不准阿盈和书院的朋友玩,时间都花在熔炉边上,他们好像一直被追着跑,如果停下来,可能就再也走不了了。”

    “他们是退隐的人,可能从前有些麻烦吧。”叶云舟猜测道。

    “我也这么认为。”陈夫人点头,“阿盈十五岁时,也不像小时候那么好管,姑娘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常常躲到我家,帮我们锯木头调油漆,和我抱怨他爹娘,但我听得出来,她并不讨厌父母,只是不太理解他们到底在急什么,我答应下次再和她娘闲聊时替她问问,却没想到真的问出了一点消息。”

    “什么消息?”叶云舟微微压了下眉。

    “她娘说,他们来自凌崖城,阿盈必须要有自保的能力,否则有朝一日凌崖城找上门来,她会有危险。”陈夫人缓缓道,“我不太明白,只知道凌崖城是煌都的大门派,一小半的地盘都是凌崖城的,就把原话转告给了阿盈,阿盈应该是调查了什么,她来我家的次数就少了,又回去打铁,可后来我们做了最不该的一件事,害的她家破人亡。”

    “竟如此严重?”叶云舟惊讶道,心说又是凌崖城,一个退隐的铸师,有什么值得凌崖城紧追不舍的?

    慕临江突然暗中传音道:“霍风霆对好刀很执着,剑乃兵中君子,百器之首,修者中剑修众多,更不乏好的铸剑师,专精于刀者与剑相比便少了许多。”

    “那剑中掺引暮石的手艺……”叶云舟同样传音回他,“可那柄剑也不算好剑吧,就算换做刀也同样,迟疏雨一生气就给撅了,霍风霆能看得上吗?”

    “不好说,手艺毕竟能改进。”慕临江谨慎道,“看来霍风霆很可能知道引暮石的下落,甚至引暮石就在凌崖城。”

    陈夫人不知道两人私下已经聊了两个来回,继续道:“那时有一个新搬来的外乡男人,小伙子年轻俊俏,又会说话,经常来我们这打点小玩意,一来二去就熟络了,他见过阿盈几次,就悄悄和我打听阿盈,拜托我给阿盈送首饰衣裳,甚至还去学了刺绣,给阿盈绣手帕,扎的满手针眼,借此告诉阿盈他可以绣花,阿盈也可以打铁,他不在意阿盈做什么。”

    “我看他真喜欢阿盈,就从中牵线,介绍他们见了面……我千不该万不该信了他!阿盈被他花言巧语迷昏了头,不顾爹娘反对,执意非他不嫁,阿盈爹娘无奈,便说如果这小子肯入赘,他们就答应。”

    叶云舟听到这里,差不多就明白了事情发展,想必这个男人是别有用意接近迟盈,取得迟盈信任后,又抛弃了她,害她年纪轻轻就一个人带着孩子远走他乡。

    “后来他们还是成亲了,无论是入赘还是给铁匠铺打下手,那男人全都答应,阿盈很快有了身孕,他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不舍得她做一点杂务,连阿盈父母都对他改观,渐渐接受了这个女婿。”陈夫人皱起眉摇了摇头,“小雨出生之后,那男人殷勤依旧,但女人总是很敏锐,明明同样是给她倒水,她却感觉夫君不耐烦了,她带着孩子来跟我吐苦水,又问我是不是她想多了,我让她好好休息一阵,调养身体,送她回去时,正看见那男人一剑刺在阿盈她爹身上……”

    叶云舟瞟了下慕临江,传音道:“是凌崖城的人?”

    “欺骗感情,如此恶劣的做法,令人鄙夷。”慕临江厌恶道。

    “我抱着小雨瘫在门口不敢动弹,阿盈不知从哪拿出的剑,上去和他打了起来,但她打不过,我惊恐之下只听到那男人问什么石头在哪,他们是不是已经成功了,他要阿盈和他回去,给阿盈荣华富贵,阿盈假意答应,让他放过我,我什么都不懂,不必灭我的口,小雨这时哭了起来,他过来从我怀里抱走小雨,阿盈在背后给了他一剑……”

    陈夫人说到这里,还因为惊恐而发抖:“阿盈杀了曾经深爱的夫君,杀了害死自己父母的凶手,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小雨把我扶回家门,在自己家点了火,消失在六合镇,我之后再也没了她的消息,她是个可怜人,如果能遇到真心对她的男人当然好,如果没有,能平安度过余生,应当也是福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