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李鸣争和兰玉是一前一后回去的,李鸣争安排了一个黄包车夫先送兰玉回府,随后就回了李公馆。
他一回公馆,没多久,李老爷子身边的管家就来了,客客气气地说是李老爷子寻他过去。兰玉心头跳了跳,到底是才和李鸣争私会过,心虚,他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身上扣到脖颈的长衫,才抬腿朝李老爷子的主院里走去。
没成想,李老爷子竟给他买了一把新的琵琶。
兰玉今日出门就说他不留神,将他母亲的旧琵琶摔坏了,想出去寻师傅修修看,李老爷子自然允他。琵琶是把好琵琶,崭新的,安静地卧在锦匣中,兰玉看着那把琵琶没有动,李老爷子说:“不喜欢?”
兰玉回过神,看着面前年逾天命之年的男人,脸上露出个笑,伸手抚摸着那把琵琶,道:“哪里的话……您送我的琵琶,我当然喜欢。”
李老爷子疼一个人时不吝甜言蜜语,他轻轻拍了拍兰玉的手背,道:“我知道那把琵琶对你来时意义非凡,不过你母亲也不会愿意见你为了一个旧物伤心伤神。”
兰玉眼睫毛颤了颤,李老爷子笑笑,道:“试试?”
兰玉抬头看着李老爷子,抱起琵琶坐定了,手指修长拨过琵琶弦,想来是买来时已经调过了音,音色极准。他微微垂着头,穿着一身立领的长衫,瞧着俨然端方俊秀的青年,修剪得宜的手指勾起琵琶弦时,盈盈一眼看来,却带了几分含蓄内秀的风情。
李老爷子深深地看着兰玉,起初他迷恋的是兰玉畸形的身子,后来便喜欢他的知情识趣,还有那几分介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难以描述的风情,饶是他看遍花丛,那也是极其稀罕的,如同一根软绵绵的羽毛,搔在男人心底最痒的地方。
兰玉弹的是一支南方的小调,李老爷子去江南时曾听人唱过,叫《无锡景》,曲调婉转动人,李老爷子听着,一只手轻轻拍在轮椅扶手上,应和着,兰玉瞧了李老爷子一眼,无声弯了弯唇角。
赵氏就是这时来的。
云香说:“老爷,五姨娘来了,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
李老爷子被扫了兴,有点儿不悦,说:“能有什么事——”
话还未落,就见赵氏闯了进来,她双眼含泪,鬓边头发都散落了一绺,红着眼睛,脸色惨白,说:“老爷……明安出事了。”
李老爷子沉声道:“他又惹什么祸了?”
兰玉闻言看了赵氏一眼,随手将琵琶放回了锦匣中,慢吞吞地擦着手,安静地站在一旁。
赵氏是跪着的,她双眼含泪,凄声道:“明安被警察局里的人带走了。”
李老爷子脸色微变。
消息是李明安的同学着急忙慌地遣人来报的,找的赵氏,赵氏一听,直接就慌了神。赵氏的娘家赵家早些年举家迁去了沪城,她一个深居后宅的妇人,惊闻如此噩耗,束手无策,只能急急地来找李老爷子。
李老爷子沉着脸,一言不发。
李鸣争已经回了公馆,他在回府时,消息就已经送到了他手中,他索性一并去了李老爷子的主院。李鸣争一进屋内,目光就和兰玉的对了个正着,二人只对视了一秒,就错开了眼神。
李家在北平城到底根深蒂固,转眼,就将李明安被捕的事情始末弄了个清楚明白。
屋子里,管家道:“今日上午,三少爷和几个同学在街上,见几个洋人和两个学生起了冲突,他们路见不平,便参与了进去。”他顿了顿,轻咳一声,说,“他们都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当街动手引来了巡捕,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那几个人是洋人,还和大使馆有些干系……就将事情变得棘手了。”
李老爷子重重拍了拍椅子扶手,骂道:“这个孽障!”
赵氏哭求道:“老爷,您可一定得救救明安……监狱那种地方,哪里是可以待的?何况他还得罪了洋人,万一他们想对明安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