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声嘶力竭地聒噪苦夏,路边柳树叶儿纹丝不动。茶寮中客人三三两两围坐一桌,边嗑瓜子边磕牙,听花白胡子老先生中气十足口沫横飞说书。
一名书生带着两名一高一低书童从马车下来,在茶寮寻角落坐下。
老先生正说到要紧处, “那兰公子身高九尺神目如炬,大喝一声哪里跑!掌柜立时瘫软如泥,连喊饶命,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干干净净。兰公子哪里肯绕,当即使出降龙阵法……”
“噗!”矮个儿书童喷了一口茶,对书生说:“这也太扯了。”
“人皆爱离奇故事,真假不重要。”书生恹恹的,杯盖一下下撇着茶水里的浮沫。
“小七有一处不明白。”高瘦书童对两碟子茶点狼吞虎咽,嘟嘟囔囔说:“公子,那天兰公子怎么知道黄老板指使黑衣人自杀呀?”
“黄老板自己说的。”书生随手拈了一颗茴香豆,并不吃,捏在指尖,“所有人都留意斧头,只有黄老板说他服毒而亡,破绽太明显了。”
两名书童恍然大悟,连说公子睿智。
书生却不见丝毫喜色,叹道:“也不知道兰公子现在怎样了。”
这一行三人正是乐仪主仆,他们不欲惹人注目,事发当日就悄悄离开了三舟镇,许多后续都是道听途说拼凑得知。
而这场牵扯出数条人命的离奇凶案,第一根线头竟是同行的嫉妒心。
黑衣人自杀幕后指使者是黄老板,他见事情败露,到了县衙就招了。他的客栈开在对面,同在一街生意却天差地别,时日渐久心生妒忌,于是他给了黑衣人一笔钱为他母亲治病,让黑衣人布置一番死在三舟客栈,意图将三舟客栈变成凶地,让人不敢入住。
而三舟客栈掌柜,自从几个月之前有第一起车夫夺宝,第一次动手杀了一个商人,商人孤身入住客栈,钱袋破了,露出大锭黄金。客栈掌柜往酒里放毒药药死了他,之后的事情非常容易,商人孤身一人,事后无人问起,大笔金银归掌柜所有。
掌柜尝到甜头一发不可收拾,酒楼后院在短短数月多了几具尸骨,凡是单独行动的富贵人物,极少能活着走出三舟客栈。
这桩案子颇为轰动,尤其其中主角为富贵公子,一时流传飞快,还有人将其编成话本登堂说书。
乐仪没心思听说书先生如何吹捧兰永,因为掌柜供出来他也有意杀兰永,之前给兰永送了毒酒。再加上乐仪在兰永消失之前看见他耳朵流血,担心他中毒,这几天一直心里装着事儿。
小七劝道:“兰公子一定自己走了,咱们那天让官府将客栈都翻了一遍也没找到他,必然是走了的,兰公子说不准真是一位仙人,来无影去无踪。”
“再说兰公子是有大本事的人,说不定早就看穿掌柜那点儿小九九了,您说他耳朵流血,小七倒觉得是您看花眼了,他红衣裳本就显得耳朵红。”
小七说得笃定,也有几分道理,总之现在找不到兰永无从印证生死,此时往好处想聊做宽慰安心。
“但愿如此。”乐仪说:“不论他是否中毒,兰公子帮咱们两次了,我合该正式道谢,结果连他家住何方都不知道,终究抱憾。”
拂柳颇不以为意,说:“客栈掌柜不是说他是宁城人嘛,咱们以后到了宁城遇见他再谢不迟。”
乐仪失笑,“宁城那么大,哪儿那么巧遇见。”
拂柳不赞同地摇摇头,“小……公子,有缘千里来相会,我跟您说,您跟兰公子有缘,一定会再遇见。”
“也不知道兰公子成家没有,容貌那么俊俏,家境不俗,人也正义……”
“公子,这家酥饼做得好吃,您尝尝。”小七打断了拂柳的话,被拂柳瞪了一眼,小七装作没看见,将酥饼推到乐仪眼前,“配茉莉茶可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