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从西厢窗纸投落参差明暗光影,一条狐狸横在明暗交界处,无声无息,如半身踏入阎罗门前。听见人声,它缓重地睁开眼睛,本来黑幽幽的瞳孔对不上焦距,模模糊糊像是蒙了一层翳。
昨晚睡前乐仪曾来看它,它气息已经稳定许多,盆中清水也少了,她当时还在惊叹狐狸的生命力,然而现在它胸口起伏几乎完全消失,下一瞬就要彻底殒命,只有鼻腔不断喷出的热气和烫手身躯昭示它仍有生意。
一晚上发生了什么?
拂柳看一眼门外无人,凑到乐仪身边指了指紧闭的窗户,在她耳边低声说:“小姐,我进来的时候窗户大开着,可是昨晚我怕它吹风受寒,专门检查过窗户,明明已经关严了。”
谁开了窗户?
乐仪闭了闭眼,强自按捺怒火,沉声道:“先去请郎中。”
一盏茶功夫之后,郎中背着药箱进门,一番仔细看诊之后,他摇了摇头,捋着花白胡须对乐仪说:“乐小姐,这狐狸恐怕是救不回来了,他伤重如此,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全靠一口气儿吊着,如今发了高热,更是回天乏术只能听天由命。小姐若是喜欢狐狸,不如再寻一条来。”
他不无可惜地叹了口气,“它能支撑到今日本该有转机,如今发热……唉,这也是命。”
拂柳也劝,“是呀小姐,您已经仁至义尽了,是它命不好。”
命?命又是什么?
乐仪定定地盯着狐狸。
前天她路上见到它将它带回家,未必不是受慈惠大师批语的影响,想借此为自己积德修福。她要救它,又因当年妖狐迁怒恐惧于他而不敢照顾,让他在冷砖破絮上趴了一整夜,无食无水,愈发伤重。好不容易略有起色,昨晚又被人故意开窗,以至受寒,现在命悬一线。那人故意开窗,必然不是因为一只狐狸,只是借此膈应乐仪罢了。
若是乐仪没一时起意将它带回来,说不定它在山林中自己也能活。不管死活,总比现在来来回回受折磨强。
这份痛苦折磨虽然不是乐仪亲手造成,但也少不了她的影子。
狐狸费力地抬了一下眼皮,扫了她一眼之后又垂下,似乎接受了自己即将被抛弃的命运。
乐仪视线落在狐狸横亘腰腹的伤口上,轻声说:“您尽力医治,救活了它就行,不用计较物力。”
郎中愣了一下。许是没见过这么撒银子的,一只畜牲罢了,还是野物,受这么重的伤皮开肉绽,连皮毛都卖不上价去,来来回回花钱救它不是有毛病吗?
但没人拒绝送上门的银子,郎中唰唰几笔让丫鬟照着方子抓药。
“这也不过是聊作试探,老朽不敢保证狐狸一定起死回生,它伤势太重,高热不止,若能挽回性命才是侥天之幸。”
乐仪点头示意知道。
郎中临走前,乐仪忽然问他:“若是给它用玉露丸如何?”
此言一出,郎中和拂柳俱是一惊。
玉露丸,话本传说中有起死回生功效的神药,实际上没那么神奇,但油尽灯枯之人服用也能延续一天半天的性命。制作艰难,价格昂贵。
郎中沉吟许久,斟酌着说:“倘若用玉露丸,便能将生机提到三成把握。”
乐仪点点头,侧头跟拂柳小声说了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