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的复杂,就在于人口重多,鱼龙混杂,从來沒有哪一个大城市能够被城市的所有者完掌握,总会有很多边边角角就隐藏着各方势力的桩脚,是绝不可能清洗干净的。
而且大城市的麻烦在于,除非是敌人已经兵临城下了,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不然绝不可能完封锁城市,因为天量的生活用品必须进出,这样就造成敌对势力很容易潜入或者遁逃。
梁熙现在就很发愁此事。
过去,这些边角事务,他完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事实上他也沒有当回事,那个时候,他是大权在握的凉州刺史,手握大军,各地郡守也都效忠自己,沒有人敢于挑战他。
可是到了今天,堂堂使君大人控制的地盘,却只有武威郡和周边少数地区,凉州几乎已经被一分为三,而他唯一的机会,便是守住姑臧,以待变数,苻洛,便是最大的变数。
虽然明知道苻洛这步棋,很可能是引狼入室,可是自己沒有办法了,自己的威望已经不足以提振上下的军心士气,借助皇族的力量,也是最后的法子。
苻洛还有几个时辰就要來了,可是让梁熙震惊的是,这个消息居然已经在姑臧上下沸沸扬扬,自己微服出巡时居然听到很多人在公开议论此事。虽然褒贬不一,但还是让梁熙心头火起。
这样一个机密的事情如此轻易的被泄露,一定有问題,一定有内奸,梁熙虽然早就威风不再了,可是毕竟还是堂堂的凉州刺史,起码姑臧城下,依然还在他的掌握之中。
震怒的梁熙回到刺史府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下令紧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然后动员所有军队,开始挨家挨户检查鱼符。
这个消息发出的时候,正是姑臧城门大开,让城里的垃圾出城的时候,可是刺史大人的命令是立即,片刻都不能耽误,结果东城门处造成了莫大的混乱,几辆潲水车翻倒,弄得地上一片狼藉。
另外,所谓鱼符,用后世的话讲其实就是身份证,就像调兵的虎符一样,分左、右两半,中间有“同”字形榫卯可相契合,梁熙10年前入住姑臧的时候特地请了苻坚的旨意,特许在凉州试行这种户籍制度,当时的目的是为了料民,也就是查清楚姑臧到底有多少人口,以便于征收赋税和徭役,当时为了这个政策,几乎用去了凉州小半年的赋税,好在那时候秦帝国富庶无比,不在乎这点小钱,沒想到今天却起到了大锁城,逮捕可疑分子的效果。
鱼符的左半边在居民手上,右半边则归里正掌握,只有左右合一,才能证明这个人沒有问題。
姑臧城很大,而衙役捕外加城内的0驻军,想要彻底搜查是绝不可能的,为了在天亮之前解决问題,梁熙下了一刀切的死命令,每个里正负责自己片儿里的事情,有鱼符的暂且放过,沒有的一律抓起來,不问是非,不管谁作保都不行。
这一招果然够狠,天儿还半夜呢?姑臧城内大呼小叫,哀啼声不绝于耳,时不时就有衙役用铁链子套住拼命挣扎的汉子或者孩子拖走,很,姑臧城的牢房就人满为患,为了关人,甚至紧急腾出了几间空荡荡的大型仓库來。
不消说,这一举措自然是怨声载道,民怨冲天,很多人都在怒骂梁熙,还有人甚至巴望着吕光或者张天锡早点來接管姑臧,但是别说,这一招还真抓到了不少蟊贼惯偷,地头蛇们几乎被一网打尽。
因为他们过去能够为祸乡里,肆虐一时的原因,是他们很懂得看风向,很会察言观色,不该惹的人绝对不惹,专门欺负良善,况且他们也都在有司衙门挂了号,也都送了黑钱打通了关节,很多事情能放一马也就放了。
可是沒想到这一次,刺史大人是突然起意,而且是无差别攻击,他们的内应们根本就沒时间向他们通风报信,这样的话,除了自认倒霉,还能怎么办。
当然这样的抓人,一定会大有冤枉的,也会有很多人求情,但是梁熙这次是吃了称砣铁了心,谁的面子也不给,后來由于很多人还是不信邪,络绎不绝的來求情,梁熙干脆放下狠话,谁再敢求情,就办谁。
这下子总算震慑住了他们,梁熙稍微叹口气,终于还是和衣躺下了,明天,他还要接待苻洛,想起这个人自己都头疼,可以预计这会是一场艰难的谈判,梁熙需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虽然他现在根本就睡不着。
梁熙只是睡不着,可是段业却发愁的不行。
从白音那里回來后,段业本想直接回住处,却架不住衍生的要求,在姑臧城的夜市逛了逛,本來逛街也沒什么?因为今晚段业并沒有别的安排了,可是麻烦在于,逛街逛得高兴了就会累,累了就想歇脚,歇脚的话一般都是去找个地方吃饭。
于是段业和衍生就跑到了离车前居很远的一家“会宾楼”去吃饭了。
钱段业是带足了,身边也有衍生这样的打手,因此一开始段业很放心的叫了不少好菜,权当是夜宵來填填肚子,可是吃着吃着,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外面突然吵吵闹闹起來,接着还有惨叫声和殴打声。
段业当时刚刚把一块红烧鲤鱼放进嘴里,说话都还有些不清楚:“衍生啊!外面是怎么了?”他知道衍生感觉灵敏,远胜自己,自己都能听见他肯定听得更清楚。
可是大概是因为衍生吃的高兴,精神也放松了,现在正是满口油腻,感觉也迟钝了好多,居然信口说了句“沒啥大事,就是有人打群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