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吉甫和方兴早已在城外等候,申伯诚威风凛凛,身后是五千精锐的申国军队。
至于若若的两位老熟人,舒参和屈破败,他们自和谈时起就未现身,此刻想必也正焦急地在广安城内等待,等待这场莫名其妙战争的最终结束。
眼看夏去秋来,在巴、蜀战争泥潭中挣扎了三个多月的徐、楚联军,竟最终成了看客。
不过,若若敬重舒、屈二位元帅,她知道,熊氏兄弟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不论是熊霜、熊雪还是熊徇,甚至是他们的妹妹芈芙,若若心生反感。
毕竟,兄弟间的内讧反目最不值得同情,相反,若若认为这最为可恶,比蜀国的篡位者还要可恶。
重逢尹吉甫一行,若若挂念华阳城,便省去一切繁文缛节,径直将熊雪的囚车移交。
“诸位且慢!”熊雪发出了哀嚎。
尹吉甫笑道:“你还有何事?”
熊雪惨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不能落入熊徇小儿之手,方大夫,我要见方叔大夫……”
不远处,方兴叹了口气,犹豫再三,还是走到了囚车跟前。
熊雪凄厉地干笑了几声:“方大夫,我此前虽囚你于军,但待你不薄罢?”
方兴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熊雪又叹道:“只可惜我福薄缘浅,大业未成,否则我成了楚、巴、蜀地共主,定给你裂土封侯,岂不比给周王静那嫉贤妒能之辈当大夫强?我与你相交一场,你虽处处与我作对,但我却佩服你智勇双全,只恨不为我所用……”
若若暗哼了一声,心道,熊雪死到临头,口气倒还不小。
熊雪了口浓血,继续挣扎道:“我知道,你心心念念要回镐京复职。如今巴、蜀已定,楚、徐空手而还,你方大夫功劳不浅!咳咳……也罢,既如此,我不妨再作个顺水人情,将此头赠你,进献天子,也好过被熊徇逆贼侮辱!”
说话间,只见熊雪口吐黑血,俨然不治。
若若吓了一跳,这是自己雪山派的蛊毒,没想到熊雪居然从板楯蛮手中多留了一瓶,在此服毒自尽,也算免遭羞辱。
弥留之际,熊雪气若游丝:“方大夫……我家妹子自甘嫁徐……明珠暗投……你勿以她为念……免遭祸患……”
言罢,登时倒毙。方兴大恸,不由抱着囚车扼腕长叹,尹吉甫和申伯诚等人见状,也唏嘘不已。
若若倍感震撼,熊雪到底是好人还是恶人?论能力,他确实在四兄弟中最为突出,论法统,他也远比四弟熊徇更适合即位……可是,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背上“叛贼”的标签,人人喊打,死于非命。
政治,可恶的政治会把人变成恶魔,又让恶魔化身为人!
若若不愿多想,她讨厌这勾心斗角的一切,楚国如此,大周如此,蜀国又何尝不是如此?千百年来,权力让人癫狂而灭亡的例子,又何曾少过?
尹吉甫决定遵循熊雪的遗愿,把这位半世枭雄的遗体被就地掩埋,而首级则被装殓入木匣,将被快马送回镐京城告捷。
而在熊雪的手中,还紧紧攥着他临终前用指甲刻下的带血泥板,尹吉甫将它交给屈破败。
屈破败览毕,大为感慨:“熊雪虽倒行逆施,但死前却幡然醒悟,是个血性的楚国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