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承越不是那种好奇心重的人,而且也不爱看热闹。他一直平心静气的坐在史本杉的对面不紧不慢地抽着雪茄,还好有闻笙与钟和在一旁隔三岔五的问史本杉问题,他不必刻意的没话找话。
钟帮主打心眼里佩服方承越的定力,不管史本杉怎么胡扯,他就是有本事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听着——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耐烦听。
当然史本杉本人也在插诨打科中观察钟和、方承越的反应。他对方承越的最大的感想是这人能容人。这么多年走南闯北满世界跑、同各国各色人打交道的经验,史本杉心里很清楚:能容人的人有德行、胸量大,处事识得利己的同时利人;缺德的人会干撑死自个儿、饿死大伙儿的缺德事。
史本杉来之前猜不出他们找他的目的,他后来认真的考虑过,觉得蒲闻笙的说法肯定不靠谱——那个四分五裂的国度光是内乱就生出了无数发财的机会,各地当权者更如一方的土皇帝。能互惠互利才叫合作,同他合作能做什么?史本杉早已打定主意不再出任远东任何权贵的幕僚。反倒是他,听说这两人把3个外国记者毫发无伤的救出来,心里已相当敬服,明年去远东还需仰仗各方势力的关照,抱着这个态度来见他们,进来之后,审视两个人的气度,更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看够了钟和同方承越的表现,依老卖老的史本杉见差不多了,才闲闲问道,“听闻笙说二位找说我有事相谈,我一个为西人服务的私家侦探,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
刚刚已经表明过身份,但大家初次相遇,一上来不可能就直接进入正题,都需要在闲聊中窥探对方的真正目的,道理大家都懂。爱讲话的人当然就能者多劳动嘴皮子。
方承越也不啰嗦,问:“那晚在酒吧见到赛琳和她的朋友在一起,你带着助理走的匆忙,我想知道事情进展的怎样?”
史本杉精明的眼睛不动声色的迎上方承越浓眉下锐利的深邃黑眸,电光火石之间似明白了什么,人家没挑明,他也不好松口,吞吞吐吐道,“这个嘛,客户的信息恕不方便透露!”
钟和见状马上说,“郑小姐是方先生的未婚妻。”
方承越神色莫辩的瞅了瞅钟和,没说话。
史本杉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有点意外的样子,双眉往上一挑,似笑非笑的问,“可有正式的文定?”
钟和被问的微微一怔,没想到这满脸胡子的西人居然还懂这个。
史本杉又看着方承越,等他回答。
方承越对史本杉说:“郑公很关心事态的发展,他也不想让赛琳卷进来太深,你不妨告诉我。”他用了一个“也”字表明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也是不容置疑的口气。
见方承越都这样说了,史本杉不再隐瞒,实话相告,“郑小姐的三叔山淼在执行飞行任务时失踪了,想必你们都知道。目前失踪的军官多了去,郑小姐好像现在也开始接受了现实,只是想打听一下他失踪前都发生了什么。我上周通过一个朋友见过山淼的上司,听说他在失踪前的反战情绪很严重,我还没告诉郑小姐,不想让她抱着希望去等……”
钟和道:“那就是有可能临阵而逃啦?”
史本杉摇摇头,表示不认同,“山淼在澳大利亚昆士兰北部的凯恩斯长大,那边除了英国人,华人,德国人也占据了相当大的比例。山淼的中学教师、从小玩到大的几个好朋友都是德国人。飞行员的任务就是击落战机,所有协约国的飞行员都把德国战机当成共同的目标。有一次山淼的飞机被德机击中迫降、抓住他的德国飞行员听他会说德语,不但帮他修好飞机,还把他送进医院……山淼后来参加作战就不太积极,看见有同僚欺负俘虏,就跟人家急……失踪前还为这事儿和同僚在酒馆里打了一架。”
说到这里,大家都沉默了。
过了一阵,方承越又问,“赛琳可还有别的事情让你帮忙?”
“说起来,世界真的很小,终战前她无意中听说我明年又要去远东,顺口提出让我帮忙找一个其实是我正在寻找的白俄姑娘。这个白俄小姑娘的母亲是个英德混血儿,赛琳在上海时跟她学过油画。她父亲叫庄逊,是个俄籍外科医生,算得上我的救命恩人:当年我在上海时得了败血症,住进法租界的圣玛丽医院,是庄逊医生把我从死神手上给抢了回来。”
钟和毫不客气的说:“我看到报纸上说7万俄人在华夏,大部分都是女人。这是一个什么概念——从几万女人里头捞一个女的,你在讲笑吧!”想到不久前还在为这个生财之道暗戳戳的欢喜,顿时发觉这钱也太难赚了,他立马打起了退堂鼓。
史本杉说,“这个嘛,我也了解过,白俄年轻美貌的女子流落到你们的国家,多数都进了白俄歌剧团,集中在上海、北京、广州府、天津卫等这样的通商口岸城市的剧场巡回表演,当然也可能有一部分在舞厅卖艺。”
钟和一听,这范围好像突然一下子又缩小了很多嘛。
“如果到时候用得上我们,尽管开声。”方承越难得主动承诺,但他随即附加了一个条件,“不要让赛琳卷进来。”
“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