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云的手藏在桌下,也随之紧攥。
两人都不开口说话,室内惟有长久的静默。沈飞云入内时,门未合拢,外面的瓢泼雨声传入殿内,近在耳侧,伴同浓郁的血腥味,一并叫人的内心不得安宁。
好一阵,苏浪才收起似哭不哭的表情,嘶哑道:“你……并不在意他的生死?”
“你以为我在意?”沈飞云低头,冷冷地看着苏浪鲜血淋漓的掌心,缓缓开口,既刺痛对方,也任由话语的刀锋割裂自身。
沈飞云一字一句道:“或许……但我并不想因他之故,而为你所制,被你拿捏,任由你呼来喝去。更何况今非昔比,曾经风光无限的圣火教小公子,如今也难逃我掌心的分寸之地。
“你若还觉得可以凭借苏浪来交易,唤我替你做下三件事,这就大错特错。还望你看清形势,如今我拿捏住了你,换成我来要你做事……”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到关键的地方戛然而止。
苏浪等了片刻,只好追问:“你要我做什么事?”
“也是三件事。”沈飞云叹息道,“第一件事,我要你交出‘一点金’合蛊,解开皇帝身上的蛊毒。”
“不行。”苏浪不假思索,断然拒绝,“这是我翻盘的机会,岂能交出来。”
沈飞云闻言,静静凝望苏浪,不再开口,仿佛好奇对方还能说出些什么,原先气到极点,如今便慢慢平静下来,如无风的海面一般,不知底下究竟在酝酿何种风暴。
至此,苏浪心知这不是一场公平的博弈,自己能够倚靠的少之又少,于是以退为进,沉思道:“这一件事,要是答应,得有条件,我们先按下再论。除此之外,你若觉得我还有价值,那就说出第二件事,或许我可以做到。”
“除此以外,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价值?”沈飞云怒极反笑,讥诮的神色里竟奇异地掺杂半抹柔情。
苏浪极肃穆道:“我是莫听风,是圣火教的小公子,这就是最大的筹码。只有我能让圣火教改头换面,服从朝廷的命令。你也瞧见今日镇北侯与太子两方一战,不死不休,血流成河。如若你们要对我动手,对圣火教动手,死的人恐怕远远不止今日这些。”
“我不懂。”沈飞云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眼中一片灰暗失望之色。
“我说得这样清楚明白,”苏浪不禁眉头紧锁,“怎么,你还有哪里不懂,一并说出来,我为你细细讲明。”
“我不懂,为什么你要掺和这些事……”沈飞云咬牙,掷地有声,“你今年也才二十年纪,怎么就不愿做个人间自在逍遥客,偏偏要一脚踏进抹不开的淤泥地。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去当朝廷的鹰犬,替人卖命,难道真贪得无厌,千金万金都满足不了你?”
苏浪脸上浮现出哀戚,转瞬即逝,随后面无表情,沉默良久,终于奇怪道:
“我早就如此,十几岁手执九节鞭,挥向无辜之人,用他人的鲜血作祭,这才铺出我如今的康庄坦途。好端端地,我做什么要放弃这一切荣华富贵?听了你的话,岂不是前功尽弃?”
他见沈飞云面上飞起怒色,微微一顿,低下头,不管不顾地继续。
“如今圣火教正当转型,此后一切都将欣欣向荣。再过十年、二十年,世人只会记得我的好处,我再做出乐善好施的模样,装个一辈子,谁还会再提我当年是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
“那你呢?”沈飞云狠狠一锤桌子。
怒到极致,理智便开始钝化,再无闲暇去思考这话究竟是真是假,隐隐约约间想道,若是苏浪一辈子装成莫听风,他自己又要如何?
等话问出口,桌子猛地碎了一地,理智才逐渐回笼,苏浪说了很多混账话,但未必是他心中所想。
沈飞云深吸一口气,压抑道:“这番话,你是以人的立场而言,还是以莫听风的立场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