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大门被粗野的踢开,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士兵冲了进來,圣曲的吟唱戛然而止,再沒有一点声音,人们惊恐的看着这些士兵,恐惧让他们不得不挤做一团,就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林笑棠和潘其中互相看看,目光平静,两人很默契的停止了交谈,变成了互不相识的样子。
所幸日本兵并沒有理会恐慌的人们,而是直接來到了神像前,抓住了正在祈祷的神父,两名日本兵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胳膊。
神父大声叫喊着,虽然他说的是英语,但对林笑棠來说这不是什么问題,他喊道:“你们干什么,我抗议,这里是教堂。”
一名日本军官慢慢踱过來,冰冷却又带着笑意的打量着神父,抬头看看神像,轻蔑的说道:“怎么,难道你们的上帝不欢迎我们。”
说完,他一摆手,士兵们立刻进入神像后的房间内翻箱倒柜的搜查起來。
不一会,几名士兵就架着一个高大的白种男人走了出來,白种男人的眼睛上一片淤青,看來是刚刚进行了反抗才被制服的。
林笑棠心头一震、那个白种男人正是老相识戴维。
日本军官得意的笑笑,“戴维先生,你让我们好找啊,海燕号已经沉默,而你是舰上的军官,我们早已经注意到你,你所撰写的文章充斥着对大日本帝国以及盟友的不满,我们怀疑你是地下抵抗组织的成员,所以,你现在正式被捕了。”
神父无奈的看着戴维,“对不起,孩子,我沒能保护好你。”
戴维满是愧疚的看向神父,“不,神父,是我低估这些畜生的无耻与狂妄,我沒想到他们竟然会到教堂來抓人,是我连累了您。”
日本军官手一挥,带队将戴维和神父带出教堂。
两人走过林笑棠身边的时候,林笑棠可以清楚感觉到戴维的目光看向自己,他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满含着解脱和轻松,他轻轻翕动着嘴唇,林笑棠却瞬间读懂了他的话,“不自由、毋宁死,(注一)”
日本兵离开后,潘其中悄悄的问林笑棠,“你认识他。”
林笑棠点点头,“一个一心想要拯救自己祖国的英国人。”
……
送走了潘其中,林笑棠的心情始终沉浸亲眼目睹戴维被捕的沮丧中,诚然,戴维不过是一个激进的民族分子,但为了他的祖国,他不惜杀人,不惜战斗到最后一刻,这就证明他还是一个充满着热血的男子,可以想见他的结果,一想到这儿,林笑棠便觉得很压抑。
教堂外的街道上还在想着刺耳的警报声、零星传來的枪声夹杂着教堂内低低的呜咽声,林笑棠凝视着面前的神像,摘下了帽子,在胸前划着十字,“上帝啊,战争再一次來到上海,请您睁开双眼看看这世界吧,饥饿、背叛和杀戮已经遍布人间,难道您会眼睁睁的看着这里变成地狱吗,我只想问您,到底这一切,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
教堂外的街道上,已经挤满了人群,其中大部分都是洋人,他们都有一个目标,就是码头,但林笑棠和他们都很清楚,此时,日军已经完全控制了那里,想要离开上海,无疑是痴人说梦,其中的幸运儿能有几个,但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希望,人们还是坚定的向着哪里走去。
林笑棠刚要上车,却发现焦达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他刚要呵斥,却发现不远处的外滩上,一群日本士兵正挥舞着各种工具,不顾一切的敲打着金黄色的自由女神像,沒过多长时间,女神像轰然倒塌,淹沒在一阵灰尘中,而日本士兵则欢呼雀跃,人们一阵惊呼,不少人落下眼泪,而日本士兵则忙着将神像的的碎块搬上汽车。
刚到上海的时候,林笑棠曾经拉着大头专程到外滩來看过这座名满亚洲的自由女神像,神像的左手抚摸着一名在战争中失去母亲的儿童,以使他不再受到伤害;右手正欲放在一名失去孩子的母亲的头顶上,以抚慰她心灵中深深的创伤,这种栩栩如生的悲悯造型,让几乎來瞻仰的各国民众都自发的献上了鲜花,那时,神像前几乎就是花的海洋。
但现在,铜像已经成了日本人脚下的战利品,林笑棠很清楚日本人拆毁它的目的,那时因为它的材质,铜像被拆毁,进而熔铸成杀人的子弹和炮弹,这还真是一种绝大的讽刺啊。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日本士兵冲进公共租界,街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英美两国士兵和巡捕的尸体,但沒人在乎他们,人们已经被亮闪闪的刺刀晃花了双眼,无论男女老少都在日本人有节奏的脚步声中瑟瑟发抖。
随着汽车的前行,林笑棠透过车窗可以看到,日本士兵闯进了公共租界内各国的商行、银行、店铺、报社,一批又一批的外国人被五花大绑着推上了日本人的卡车,他们脸上再也沒有了盛气凌人的优越感,等待他们只能是未知的但注定是悲惨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