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前面就是弱水了。”

    听见侍卫来报,俞侍郎撩开了车帘,见两侧山势陡峭,奇峰耸立,远处白雪皑皑,绵延不绝,一条河流沿峡谷蜿蜒而下,河水清透无比,在大大小小的碎石中激起碎玉般的珍珠,美的犹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

    俞侍郎奉命出使匈奴时,便预计了一路上的艰难险阻,但面对这茫茫戈壁时,还是忍不住震撼难言。人常言,陈诗展义,长歌骋情,怪不得古往今来的边塞诗,大都雄浑悲壮,动人心弦。大漠连天,黄沙扑面,不由人置生死于度外,心胸宽广豪情满怀。

    “此处甚好,停下来休整一番再走。”

    打发侍卫去传话后,俞侍郎披了件外袍,扶着管家的手下了马车,见侍卫们有的牵了马去下游饮水,有的去远处捡拾枯枝,也有的跟了小殿下在河水边嬉戏。

    “一路颠簸,大人可还好?”顾青亭下马拱手道。

    “唉,俞某这一把老骨头都快颠散架了,听说顾大人一路骑马,真是青年俊彦,后生可畏哪。”俞侍郎笑着回礼。

    “大人病体初愈,自然禁不得颠簸,学生今年二十七,说起来也就比大人小了六春而已,大人谬赞,学生愧不敢当。”顾青亭听了忙摆手道。

    “不知顾大人可有妻室?”

    “学生早已娶妻,膝下已有一子,与令爱恰好是同岁。”

    “倒是俞某想差了,以探花郎这般人才品貌,若是尚未婚配,只怕早被王公贵人们踏破门槛了。听说连九仙阁的清倌,素来清高的怜星姑娘,也对顾大人爱慕不已,真是令人艳羡哪。”

    “大人,学生正要为此事向大人请罪。怜星与学生原是通家之好,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幸后来遭逢变故,原以为她已不在人间,不料上天厚待,竟在九仙阁重逢……学生只嘱咐她那夜称病,并不知明月姑娘会因此而识破机关。”

    “原来如此,看来这明月姑娘见微知著,真正是冰雪聪明,可叹如此才情的女子,竟流落烟花之地。”

    俞侍郎听罢颔首,叹了一声。

    “学生与明月姑娘在宴席上也是初见,但自来凉州后,便常听怜星提起她,说也是官宦之后,诗书文章无一不通,学生有幸拜读过几篇,真是愧煞七尺男儿……虽然凉州人人皆知,明月姑娘爱慕裴公子,但那晚大人也在,裴公子已有系臂之宠……真正是我本将心向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大人才名满天下,不知怜星与明月姑娘的诗作,可能有幸得大人点评一二?”

    顾青亭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本素色丝绢包裹着的诗集,双手奉到了俞侍郎面前。京城的侍郎府门前,慕名而来的文人士子络绎不绝,以求得俞侍郎评点为荣。他未中探花郎前,便得了俞侍郎青眼,因此在俞侍郎面前以学生自称,虽然今科主考是吏部尚书。

    他奉上怜星和明月的诗作,自然不是为了她二人的功名。听说俞侍郎当年高中探花郎后,得三皇子作媒,娶了晋阳镇国公唐天成的孙女,只可惜红颜薄命,唐小姐与俞侍郎成婚后不久,便难产而死,只留下了一个襁褓中的女儿。

    俞侍郎伤心之余,六七年未再娶。顾青亭猜度,唐家已是高门,若俞侍郎再迎进一位高门之女,与岳家难免有嫌隙,而小家碧玉大都不通文墨,又见识短浅,当不得侍郎夫人,故而耽搁至今,身边缺一个知心的人,与明月姑娘堪称是天赐良缘。

    “顾大人说笑了,闺阁女子的文墨,俞某怎敢亵渎……裴公子的系臂之宠?顾大人觉得他与明月姑娘相比如何?”

    殿下扮作小娘子,顾青亭竟然没认出来?俞侍郎看了一眼河边的云中,见他正弯腰将裤腿挽起,露出白生生的脚腕,试探着在河水里踩了踩。

    “自然是不及明月姑娘万一,明月姑娘的绝色容颜是大人所亲见的,在凉州亦有才女之名,这些诗文可做凭证,篇篇清丽婉转,明畅自然……青楼女子不比闺中小姐,大人不必拘于礼数。”顾青亭揭开了丝绢道。

    “俞某忝为礼部官员,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听说你和殿下有旧,你们是如何识得的,他小时候也是这般爱玩闹么?”

    俞侍郎忙摆了摆手,拒绝了顾青亭的好意。虽说今上爱逛青楼,上行下效,官员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但他向来洁身自好,不爱踏足这些声色欢场。

    “学生受教了。学生岳家在桃花村,与幻化寺只一山之隔,因此认得五殿下,原以为是山野少年,不料竟是天家贵胄,学生在家中闭门读书,与五殿下鲜有来往,只听说他体弱多病,因此才寄养在寺院。”

    顾青亭躬身道,谁知刚弯下腰,就听得一声胡闹,抬头见俞侍郎几步迈到了河边,命侍卫将已褪去外袍的五殿下从河里拉了出来,依稀能瞧见胸膛处莹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