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珪见人已到齐,清了下嗓子,道:“大家准备的怎么样了?”
李定自信满满道:“差不多了,这次定能让苏子瞻死无葬身之地!”
王珪对众人道:“当年苏子瞻贡举考试我是考官之一,所以他也算我半个门生,此事我不便参与,免得落人话柄。你们依计行事,后面若情况有变,我再出手相助。”然后看了眼一旁的蔡确,道,“持正,此事你也先别参与,御史本就有弹劾之责,让资深他们先弹劾,这样行事更加自然,不会引起官家怀疑。”
李定、舒亶等人异口同声道:“我等定将此事做的滴水不漏,请王相放心。”
王珪满意地点点头,道:“明天君表先以《湖州谢上表》弹劾,试试官家的态度,其他人伺机而动。”(何正臣,字君表)
何正臣道:“好。”既然何正臣上书弹劾,那预示着阴谋从暗到明,整垮苏轼及旧党之人的战争正式拉开序幕。
大家将实施方案商讨许久后,决定明日何正臣先弹劾试水,李定等人随后再上。如果宋神宗没有如他们所料治苏轼之罪,蔡确以参知政事的身份再参与。退一万步,如果这么多人弹劾还没奏效,那么王珪这位举足轻重的平章事再出马,即使本朝祖宗家法规定“不以言罪人”,他们也要开其先河,将苏轼等人一网打尽。
翌日。
垂拱殿。
宋神宗与大臣商议完国事,何正臣看了眼站在一旁装作若无其事样子的王珪,出列道:“启禀官家,臣有事启奏。”
宋神宗道:“何事?”
何正臣将自己所写的奏章呈送御前,道:“臣伏见祠部员外郎、直史馆、湖州知州苏子瞻在《湖州谢上表》有言‘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此人愚弄朝廷,妄自尊大,宣传中外,孰不叹惊!”话音刚落,满朝哗然,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挺直腰板,抬高音量继续道:“苏子瞻坚持作恶而不知悔改,谤讪讥骂,无所不为!一有水旱之灾,盗贼之变,苏子瞻必定四处扬言将其归咎于新法,如今更将这种情绪写在《谢上表》中。不仅如此,他还将讥讽文字传于众人,如此行径极其恶劣,还望官家明察!”
宋神宗读完奏章,愕然道:“有何证据?”
何正臣道:“臣风闻此事,官家可派人详查。”他甚为监察御史,本就有风闻言事的责任,即使不出示证据也无可厚非。
宋神宗眉头深锁,陷入了沉思,许久缓过神来,语气淡然道:“我知道了。”
何正臣偷眼看了下一旁不动神色的王珪,退回众人处。
宋神宗道:“大家还有何事要奏?”见众人低头不语,起身离去。
宋神宗走后,议论声肆起,何正臣等人退出垂拱殿各自行进着。何正臣与李定刻意保持一定距离行进许久,见周围没人,快步上前,对李定低声道:“资深,官家竟然未作出任何回应,有点出乎意料啊!我昨晚就说了应该带上苏子瞻的诗文,你们非让我空口而谈,看吧,官家果然不予理会。”
李定淡然道:“正常,我们本来就没指望官家今日能作出回应。”他拍了下何正臣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如今新法问题百出,推行困难,我们从新法下手,对于官家来说可谓字字珠心,正中他心中不便言说之痛。官家今日嘴上不说,但不代表他没往心里去。等官家纠结一周后,我们再实施第二步,保证让官家的态度和今日大相径庭。”
何正臣惴惴不安道:“但愿吧。”
七月二日。
崇政殿。
宋神宗与大臣们商议完国事,舒亶手持奏章,出列道:“启禀官家,臣要弹劾祠部员外郎、直史馆、湖州知州苏子瞻。”
宋神宗双眉微蹙,道:“你也要弹劾?”上周在垂拱殿,何正臣弹劾苏轼已令他不爽,好不容易用了一周时间平复了心情,今日在崇政殿又有人弹劾,此时宋神宗已经不能说服自己让此事不了了之,道,“你又要弹劾他什么?”
舒亶将奏章递给已走至他身边的宦官手中,义正言辞地说道:“对,臣要弹劾苏子瞻!臣伏见湖州知州苏子瞻最近上呈《谢上表》有讥讽时事之言。流俗之人翕然争相传诵,而忠义之士对此无不愤惋。官家推行新法以来,异论之人本来就多,苏子瞻利用自己在民间的声望文乱事实,造作谗说,从而阻挠新法推行,如此包藏祸心,怨望其上,讥讽谩骂而有失人臣之节者,其罪当诛!”说到此,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元丰续添苏子瞻学士钱塘集》,翻到其中一页,呈送御前,继续道,“这是臣在市井之中购买的一本苏子瞻诗集,官家请看,这首《山村五绝》……”他说过此处抬眼偷看了下宋神宗,见其表情微变,心中暗喜,道,“官家发放青苗钱以助贫民,苏子瞻却言‘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以此讥讽青苗法使人劳碌奔波;官家明确法律以考核官员政绩,苏子瞻却讥讽‘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知无术’;官家兴修水利,苏子瞻则讥讽‘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官家盐禁贩盐,苏子瞻又讥讽‘岂是闻韶解忘味,迩来三月食无盐。’但凡他接触的事务,随口所言无不以讥谤为主。小则雕版印刷,大则篆刻石碑,传播中外,影响极其恶劣,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