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时候,游轮长长一声鸣笛,正式进入了公海。天幕被落日余晖染得一半暗紫,一半幽蓝。水波迎着残光荡漾,仿若袅娜的梦境。
玻璃房子隔开来海风的湿润,精致清脆的钢琴声飘扬在会场上空,客人们笑声语声,气氛逐渐升温。
厉太太孙敏仪身后忽的“撕拉”一声响,刚刚手里还举着香槟,和艾家太太有说有笑,脸上的表情忽的怔住了。笑声戛然而止,伸手摸了摸后腰,凉凉的一片,慌忙“哎呀”一声惊了出来。
一旁陪着年轻女孩忙去看了看是怎么回事。便见厉太太礼服的蕾丝,不知被什么东西勾出来一个大洞。那破洞的位置不太雅观,出席这种场合的太太小姐们一双双眼睛精明得很,厉太太这回脸面可要挂不住的。
女孩儿动作麻利,手里晚宴包一把捂着那个窟窿,指了指一旁洗手间,又对艾太太笑着招呼,“艾太太,我们得先走开一下。”
艾太太礼貌点头,回头张望了小会儿,又钻进了另一堆太太小姐们的人群里。
孙敏仪十二岁的小女儿厉思琴立着洗手间门口,往外头张望了张望,看着没有人来,溜进来洗手间,又反手将门锁好。
孙敏仪口气里几分焦急:“拍卖会不过就几分钟了,可不能现在走。陆琪,你想想办法。”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女孩儿镇定着,从小包里拿出来针线包,仔细观察了一遍那窟窿的轮廓,干脆从礼服裙边上将镂空蕾丝花边撕了下来,飞快穿插在破洞的位置,织起来一朵平整的银色玫瑰妥妥当当地将那破洞缝得刚好,再在礼服另一边做了个对称的处理。成了另一番的装饰。
“好了!”陆琪勾着嘴角站起来,扶着厉太太手臂让她转身,将刚刚勾破的地方对着镜子。
“还真是。”孙敏仪欣慰着,捂着陆琪的手放不开。“你这双手啊,真是宝贝!我下个月去巴黎秀场,还有两套礼服,你也都帮我做了吧。”
陆琪一笑,“谢谢厉太太给机会。”
厉思琴凑过来,拉着孙敏仪手臂,“妈咪,我刚刚看到,你裙子是有人故意勾破的。”
孙敏仪听着,看了看一旁陆琪,陆琪也看了看孙敏仪。二人脸上写着惊讶,异口同声地:“是谁?”
天色渐渐阴沉起来,似是快要下雨了。甲板被东主家包了场,客人都进了展厅,游泳池旁便没得几个人了。
阮甘棠光着双脚在池水里晃荡着,一对银色高跟鞋懒散倒在一旁。阵雨要来,湿润的空气里顿时有些冰凉。她实在不喜欢海上的湿暖,趁着一阵阵的凉风来,仰着头,放肆地大吸了几口。
亮着橘色暖灯的玻璃展厅就在身后,客人们还在窸窸窣窣入场,也有人望见了泳池旁边的她。太太小姐们交头接耳地低语,不知说了她什么,她也并不在意。
那橘色玻璃盒子里的音乐好像停了,转而又换了一首她喜欢的。她这才打算入场。脚从池子里拿出来,落在地上,就着暖灯,洁白的肌肤反着金色水光,像是踏着耀眼的火焰。
她远远望见了玻璃盒子里的一幅画,手提起一对高跟鞋便往大门去。红毯两旁摆着青花大瓷瓶,她顺道去触了触瓶身,青花下头还雕刻着纹路,刻板得很。里头插着的那些竹子,跟她一样在海上水土不服,垂头丧气。
保安将她拦了下来,“小姐,您需要衣冠得体才能入场。”
阮甘棠这才回神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光光的脚丫子。忙将高跟鞋放去地上,脚狠狠在干净的木质地板摩挲了两下,才踏进了那双银色高跟鞋里。“这样,可以了么?”
保安只见女孩儿一双眼睛晶晶莹莹,脸上写着几丝童气儿,身上抹胸银钻的礼服,衬得她高挑匀称。不穿鞋的时候,像只飘来的精灵。现在,更胜人间尤物。他不觉手心有些发烫,忙侧了侧身,“可以了,请进。”
她很快找到了刚刚看到的那幅画。一旁立着小玻璃牌子,写着画作名字《背影》,出自东主家的画廊,应该是个不出名的画家。
画面里是个男人的背影,一身黑衣立在雪里。
她刚走近了几步,便察觉着有人在她身边停了下来。那人身形比她高,遮了些光,阴影笼罩着她的身体,地上的影子像被他吞了,莫名有些阴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