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江最近心事很重,因为他察觉到家里似乎正在发生一些事情。并且他断定,发生的这些事,已经对他的父母造成了困扰。
他父亲不再像之前那样,总会在茶余饭后和他聊个不停。这样的习惯,他父亲保持了多年,因为担心他会和同龄的大多数人一样,在生活和学习上缺乏稳靠的意志,进而玩物尚志,荒废学业,所以他父亲总要挖空心思、拐弯抹角地用着极其委婉的言语来敲他的警钟。他每每听父亲的警钟,总像和白居易在那浔阳江头经历琵琶行似的,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挠得他心焦着急。
王云江懂他父亲,他父亲是想把这种父子间的说教和叮咛,极力掩饰成朋友间的交流和沟通,煞费苦心。
日复一日,王云江父亲的话也翻来覆去,他像自信的齐天大圣变庙宇,终归是逃不了要露出原生的长尾巴,王云江对父亲附在自己身上的期许,心知肚明。他每次都认真地听着父亲的教诲,享受着父亲在心里并不认为他已经长大,一直视他为一个不懂世事的孩童。
然而最近不同,王云江父亲总显得心事重重,茶余饭后也常常沉默寡言,他只把一个个烟头塞满烟灰缸,不顾满屋子被他弄得乌烟瘴气。那烟灰缸若通人性,定会忧心自己不够大肚,要遭主人的嫌弃。
王云江曾试图想从他母亲那里探出点究竟,可他母亲大概受过指示,只说他父亲因为工作忙,压力大,叫他不用多管和操心,专心学习。
王云江父母既不想让王云江知道家中事,王云江也懂事地不多追问,只是心里就这么生着一团疑惑,郁闷地过着。
龙成虽然察觉王云江的闷闷不乐,却又了解王云江的脾气,王云江若不想说,他再怎么寻问也是无济于事的。他只待放了学,尽力陪王云江长呆些时间,好让他解解心中的郁闷,因为王云江对他说过:“这几天,不想那么早回家去。”
万涛自从被萧妮儿收编之后,每天放了学,他都会到萧倪儿指定的地点接受萧妮儿的学习辅导,当然,他对萧妮儿命令的服从,是得到王云江和龙成的同意和鼓励的。这样一来,万涛和龙成还有王云江处在一起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龙成把万涛和萧倪儿的这种约定说成是“冠冕堂皇的私会”。万涛听罢,当时怒气冲天。他向龙成辩解他和萧妮儿的相处,叫做“双赢的合作”,他认为萧倪儿帮助他提升学习,他则在整日的陪护下,保证了萧倪儿的人身安全。他说:“整个镇上,本就狼多肉少,更何况萧妮儿还是块肥肉。哦,不对,她并不肥。那么她不是肥肉,是羔羊。”
听了万涛的辩解,龙成说道:“那也是羊入虎口。不对,你不如虎,你顶多是披着羊皮的狼。用学习做幌子来接近人家。”
“我从此自剥狼皮,变成羔羊,日日陪伴她。”
“陪伴只是借口,你的目的是‘日日’”龙成淫邪地笑道。
万涛对龙成动武,龙成招架不住,给万涛道歉。万涛不解气,威胁道:“想不到你是这种淫邪小人,我一定会提醒紫薇,让她绝不要上你的当。我要让她知道,你这种人,每天给她传的不是纸条,是他妈的皮条,呸!”
又换龙成来对万涛动武,万涛招架不住,给龙成道歉。龙成饶过万涛后说道:“开你玩笑呢,牵扯人家汤薇薇干嘛?”
两人最终都让了步,龙成愿意把自己刚才说的“冠冕堂皇的私会”改成“冠冕堂皇的幽会”。
万涛表示勉强能够接受,如用以“私会”,寓他和萧倪儿的约见,是要躲避别人来干见不得人的勾当的;而用以“幽会”,他和萧妮儿的约见就变得高雅了。
万涛想,武大郎和潘金莲才叫私会呢,罗密欧和朱丽叶那才叫幽会。我和萧妮儿,就如罗密欧与朱丽叶。转念一想也不对,罗密欧和朱丽叶因为两家有仇,最后为爱双双死了,不吉利。那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不妥,他们遭家人的反对,是爱死了又活过来的,虽是真正意义上的爱得“死去活来”,也不吉利。像牛郎和织女呢?也不妥,仍然有王母的阻碍。像许仙和白素贞呢?还不妥,法海师父也没让他们省心。像董永和七仙女呢?不妥不妥,玉帝、李天王、四大金刚也没闲着,都来搅和。万涛把所有知道的爱情故事想一遍,都没有适合的男女主角可以拿来做他和萧妮儿的比喻,心里把这些爱情故事里碍事的人统统骂了个遍。回心想,算了算了,不去比谁了,我们就是我们吧,祈祷我们不会经历故事里的那些坎坎坷坷吧。
万涛之所以勉强接受龙成说他和萧妮儿是“幽会”,是因为他知道,他如果还继续和龙成纠缠下去,龙成说不定就要把他“双赢的合作”这个辩解,说成“双淫的合作”了,他可不想让萧倪儿受如此的欺负,玩笑也不行。
万涛和萧倪儿整日幽会的地方,是在离学校不远处的一处国营旧厂区,旧厂年长日久,硬软件设备都过于陈旧,影响到正常的生产和经营。去年新厂在它处落成,旧厂陆续搬迁,昔日欣欣向荣的小区人去楼空,显得很是萧条。厂区里有个环境优美的绿化休闲场所,那场地四周绿荫环抱,中间有个篮球场,绿荫间,隔着同等的距离,放置供厂区员工闲时打牌或对弈切磋的石桌石凳,如今这石桌石凳鲜有人来光顾,一个个长出青苔来。
厂区原本闸门紧锁,出入必须经由保安登记盘问。新厂落成以后,全场上下喜新厌旧,便对旧厂不花心思。这旧厂像官妃失宠,人人敢来贱玩糟蹋。
万涛和萧倪儿就是在这里占着其中一套石桌石凳。说占了一套,其实是占了方桌一张,石凳两个,配套的另外两个石凳空着。
萧倪儿每次指着摆放在石桌上的书本,孜孜不倦地给万涛讲解时,万涛总是心猿意马,看着萧倪儿垂着的直发想入非非。萧倪儿的发香,总让万涛有把鼻头凑上去的冲动。他总是假装听讲入迷,试着把自己的头靠离萧倪儿的更近一些,在萧倪儿抬头的瞬间,他又急忙抱歉似的收缩回来。他的小心思常常会被萧倪儿察觉,她会给他一个白眼,然后任他一个人傻笑。
万涛留恋这样的时光,毕竟一天中,萧妮儿可以用来辅导他的时间有限,而他又总是觉得这点时间像初学会走路的孩童,跑得不合情理的快,不受他任何的控制和拉扯。所以万涛及其珍惜和萧妮儿处在一起的时间,他甚至觉得,一天里,与萧妮儿无关的一切人和事,对她来说都不再有意义,当然,与王云江和龙成有关的人和事是要除在外的。万涛因为有了这样的自我暗示,所以像之前那样的混世聚会,他不再有兴趣,像之前那样的深夜娱乐,他不再有激情。他不再主动约局,别人也约不了他,他似乎脱离了之前的生活方式,或者至少与之前的生活方式渐行渐远。他每天耐着性子完成萧妮儿布置的功课,只为第二天能讨得萧妮儿更多一点的欢心。
不管万涛真心还是假意,但他确实变了。他之前的那些朋友们也都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