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伍后,秦诗颖父亲成为小镇派出所一名公安干警。
他们一直亲如兄弟,生活中,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就连后来的结婚成家,他们都选在同一天共同举行。他们常常携家带眷频繁走动,每每相聚,必然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婚后不久,他们的媳妇双双有喜,他们高兴之余又相互约定:若两家同生男孩或者女孩,那么彼此视为己出,日后教孩子成为兄弟或者姐妹;两家若各生一男一女,那么待孩子长大成人,让他们结为连理,配对成家。
他们给还未出生的孩子做了指腹为婚的壮举,并且逢亲便讲,遇友就说。他们大势宣传,意在让亲朋好友给他们做个见证。
也许是上天也折服于这兄弟二人的情深意切,所以有意成全。不久之后,王云江和秦冰灵在同一家医院先后出生。他们无比兴奋和激动的同时,更其深信缘分天定,他们觉得上天有意让他们既做兄弟,又做亲家,亲上加亲。所以,即使王云江和秦冰灵一天天逐渐长大,他们也毫不避讳别人的取笑,不分场合地拿年幼无知的王云江取乐:“云江,灵灵可是你的小媳妇儿哦!在外面玩时,要好好的照顾她,别让她受了欺负。”
孩童时的王云江频繁受这样的嘱咐,竟也培养出了小男子汉的担当,任何场合,他很懂得保护和照顾好自己的“女人”:有好吃的,她拿给秦冰灵,鼓着眼睛期待她给自己留下一口;有好玩的,他送给秦冰灵,心有不甘地望她玩腻了送还回来;游戏时,秦冰灵哭,他地下爬起来张开小手抱她,衣服上厚厚的灰敷得她满脸;玩耍时,秦冰灵笑,他把逗她笑的情节重复表演,卖尽力气。
孩童时的秦冰灵因为整天有王云江的贴身守护,总神气地拿“告我云江哥哥”来威胁伙伴。但凡她在这边扯着嗓子喊一声“云江哥哥”,王云江必定不顾一切从另一边跑来护在她面前,如果需要,他敢捏着小拳头和人家打架。
秦冰灵和王云江整天形影不离,一天里谁见不着谁都会闹腾得厉害。
后来,秦诗颖父亲由于工作表现突出,加上不知走动了哪里的关系,总之,他得到个不错的晋升机会,要举家迁往省城。
王云江母亲告诉王云江:“......那天,为了庆贺你秦叔升迁,你爸特意让我准备了一桌酒菜,邀他们一家来聚。开始时,大家都很开心,你和灵灵吃好饭后就在一边玩。你爸和灵灵爸爸因为不久就要分别,多喝了几杯。就是因为这多喝的几杯酒,让原本高高兴兴的一天变成了我这辈子无法忘记的痛。”王云江母亲情绪开始激动,但她在努力地控制自己,好让自己保持镇定。“你爸和灵灵爸爸聊了很多,他们都醉了酒,说话时舌头都打着卷。他们一起回忆战场上的生死救助,回忆怎样磕头拜的把子……他们舍不得分开,相拥着哭泣。我和灵灵妈妈也跟着流出泪来。”
“毕竟摆的是喜酒,不能一大家子人都哭哭啼啼。所以我和灵灵妈妈去了另一个房间。”王云江母亲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妈错就错在这里,不应该落下你不管。应该把你和灵灵一起带开,不让你们和两个酒疯子呆在一起。”王云江母亲狠狠地瞪了王云江父亲一眼,而王云江父亲只是低着头,抽着烟。“我听见你爸和灵灵爸爸醉醺醺地聊起你和灵灵。我记得很清楚,你爸这样对灵灵爸爸说,你一走说不定五年、十年、或许可能就不回来了,江儿和灵儿的婚事还着不着数?你要记得,他们可是指腹为婚的。”
“灵灵爸爸说,孩子们还小,现在是你我说的算,等孩子们长大了,我担心咱们就做不了主了。到时候他们要是看不上彼此,我们能怎么办?”
“你爸听了灵灵爸爸的话,发起酒疯。他气急败坏地说,听你这意思,你是反悔了?你觉得江儿长大了会没有出息,不能娶灵儿做媳妇是不是?”
“灵灵爸爸解释说,我不是这意思,我也只是有个担心嘛。再说,孩子们长大了有没有出息,你吃得准?”
“你爸动怒了,对灵灵爸爸说,你是在骂我没有出息,以后教育不好江儿是不是?原来你开始瞧不起我了,现在你能耐了,高升了,瞧不上我这个当哥的了。你瞧不起我这个当哥的也就罢了,你连我的儿子也瞧不上,说过的话当放屁。你不稀罕我儿子,我也不稀罕你女儿。”
“灵灵爸爸也急了,他扇了你爸一个耳光,于是他们扭打了起来。我和灵灵妈妈听见他们打架的动静,赶紧来劝,好容易才把他们拉开。灵灵爸爸拉起灵灵要走,可是你哭喊着拉住灵灵不放。你爸发着酒疯骂你:‘没出息的东西,人家瞧不上你,你还有什么好稀罕的,放手,不稀罕。’”
“灵灵爸爸更生气了,他在你手里抢不走灵灵,气急败坏地踹了你一脚。你被踹出去好远,我清楚地看见你的头猛地撞在饭桌上,整个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这还不止,饭桌被撞得摇晃,桌上堆满的那些酒瓶,空的满的一个个都往你的头上掉落下来。”
王云江母亲讲到这,终于悲痛地哭出声音来。
王云江跟着母亲的讲述试着去回忆,他强忍着头痛,尽力不把痛苦表现在脸上让他的父母发觉,他不想让这次谈话到此便终止下来。关于他和秦冰灵的故事,关于他家和秦冰灵一家的故事,他还想知道得更多一些。虽然,他知道,对于他的父母来说,回忆过去的这些事一定非常痛苦,可是对于他来说,回忆却是一种不可获得的奢侈。他不去同情他父母此时的难过,他自私地希望他们多讲,他觉得,他们能回忆过去,能为过去的回忆而喜怒哀乐,是一种幸福。
王云江母亲花了很长时间来调整自己的情绪,待她平复好了心情,才又接着说了故事的结尾。比如王云江是怎样经过长时间的住院抢救、最终才脱离了危险;比如王云江的爷爷因为过度担心孙子的安危,在王云江还未康复出院的时间里,心脏病发作,骤然逝去;比如这期间,秦冰灵一家竟然不声不响离开了小镇,搬去了省城——尤其这点,让王云江的母亲无法接受,直到如今仍然耿耿于怀。
听完母亲的讲述后,王云江问道。“后来秦叔一家有没有和你们联系过呢?”
王云江母亲回答道:“一直都没有。他家急匆匆地搬走,就是害怕这件事影响到灵灵爸爸工作调往省城,他们躲还来不及,怎么又会再和我们联系?”
王云江父亲用警告的眼神看一眼自己的妻子,似乎在责怪她说话的过分,示意她住口。
王云江母亲看懂了丈夫的眼神,气冲冲地站起来,走出了房间。
王云江母亲走后,王云江父亲埋头抽一阵烟,才开口对王云江说道:“以前不给你说这些事,是担心你不具备判断是非对错的能力,因此会在心里产生对你秦叔的记恨。你要记住,关于这件事情,多半是我的错。由于醉酒,我说了那些胡话来刺激你秦叔,你秦叔因为受了我的刺激,才导致你受了那样的伤害,对不起你的人是我。”说道这,王云江父亲自责地来摸王云江的头。然后又接着说道:“从那以后,我滴酒不沾。江儿,关于你秦叔一家的不告而别,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给我一个交代,会给我们全家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