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跟别人和他见面时寒暄“吃了吗”“天气真好”差不多。
短暂的沉默后,夏目漱石选择了正面应对的路线,“的确如此。你猜得很对,二叶亭鸣先生。”
他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尝试把先手优势往自己这边扳。
二叶亭鸣会对他的异能力有这种猜测的原因也很简单,看看他手上这本没读完的《我是猫》就能明白了。
他变成猫跟着二叶亭鸣路过书店的时候,这本书总是放在展示架最显眼的C位上,让他想看不见都不行。书名和作者都过分熟悉,以至于夏目漱石第一次看到时怀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不认字。
他知道这本书很有可能是针对他的陷阱,按兵不动才是最安全的选择,但就像是猫的本性还残留在他身体里,过度的好奇让他最终取下了那本书。
翻开书时夏目漱石精神紧绷做足了心理准备,自认为不管看到什么样的东西都不会有丝毫动摇。他也的确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克制住了自己所有不该表露出来的惊讶与动摇。
但是……
写书就是写人——这句话还是夏目漱石说出来点拨一个站在人生岔路的少年人的,现在却是自己先切实体验了一番被写进书里的感受。
“这本书写得很好。”夏目漱石说道,身体却很诚实地把《我是猫》放回了书架,以一种迫不及待甩掉棘手包袱的速度。
“简直是好到吓到我了。”夏目漱石在二叶亭面前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说话时语调轻松,脸上带着些亲切又和善的笑意,眼神却严肃锐利如盯住了猎物的猫,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可疑的表情。
“要不是我的文笔没有这么好,我都要以为这是自己写出来的自传了。”
他说道,话里若有所指。
——行文风格用词习惯都是铺面而来的强烈熟悉感,所描写的角色更是熟悉到让他后背发冷,那种审视剖析又透着戏谑的视角,某些似曾相识的想法言论,就跟有个隐形人在背后盯着他,把他的所思所想尽数记录在册。
夏目漱石不能否认这本书写得很好,比他自己年轻时候写的滞销书要好太多,可就因为写得太好人物刻画得太生动,令他时全然无心关注其他,只感觉像赤条条置身于太阳底下,试图藏匿起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又好像他正注视着一个与他无比相似的灵魂,照镜子般不管好的坏的全部□□无修地生图直出。
再没有比这种暴/露感更让一个政客难受的了。
“如果可以,也许我能认识一下作者?”夏目漱石端起茶杯,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正巧我们都叫夏目漱石。”
“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引荐二位认识一下。”二叶亭鸣回答,又着重重复道,“如果可以的话。”
眼看夏目漱石有要把话题往正经事情上引的意思,他坐得更加端正,拉扯起嘴角露出弧度合适的笑容。
他会把夏目漱石邀请进门,自然不只是为了请人喝杯茶。夏目漱石想在他身上挖掘出些东西,他在察觉到夏目漱石跟踪的第一时间,也已经考虑过一遍对方的利用价值。
这是颗大甜菜,但是不好下手墙角难挖,偏偏还每天跟在他身后,用身上香喷喷的味道勾得他心痒难耐。
对于夏目漱石为什么会锲而不舍地跟了他好几天,二叶亭鸣经过自己思索和世界意识的透题,已经大致摸到了点前后因果和夏目漱石可能的想法,准确度不能完全保证,但操作顺利的话至少能搭上夏目漱石这条线。
夏目漱石没有当作家,反而去政府里做了官员,并且似乎做得挺不错位高权重——倘若那位国民大作家真的能跟这位政府高官相见,哪怕对面是自己也会忍不住刻薄地挖苦几句吧。
谁让政治是门妥协与平衡的艺术,而绝大多数的文豪都不是什么善于妥协平衡的人,反而多以敏感执拗乃至偏激神经质而著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