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茵自己倒没有多大感触,保养这么久的长发剪短,她自然觉得可惜,但一想救人病痛,救急解困,便又觉没什么舍不得的,毕竟这玩意儿属于可再生资源,这副身体被她调理的健康茁壮,过个三月两月就又长出来了。
况且,她要救的这个人,可是女一号啊,攻略之路有很长,但关键处只有几步,只要这一步踩稳了,以后不仅生命无忧,还能借势借运一番风顺,那别说剪头发了,就是划破手指放血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况且,天又热,头发短点凉快,况且她又爱跳操做瑜伽,头发短方便,况且她底子这么好,妹妹头也很可爱,况且……荣茵眼圈到底还是红了。
手帕她就不送了,头巾似的一扎,把头发罩起来。
她把老参切片放在水里煮茶,等到熬出药性,又倒进碗里给楚楚喝。
楚楚靠坐在榻上,一动不动,荣茵把药喂到她嘴边:“张嘴”,她又说:“这药贵死了,我就不试了,你爱用不用。”
少女的嗓音细细的,有点哽咽,楚楚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还是很虚弱,睫毛的眨动都显得无力,却在看到荣茵的刹那,瞳仁猛地一缩,“你……”
“是不是很丑?”少女抢了他的话,红着眼睛问他,不等他回答又笑:“丑也不许说啊,过两天看惯了就漂亮了,我觉得我还是挺适合这个发型的。”
林楚显然有些震惊,他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喝下这碗浓浓的参茶。荣茵的手有些发抖,林楚好似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只是简单的吞咽就让她额头腾起了细密的汗珠,趁着苍白的肌肤,黑亮的眼睛,有种病娇的凄艳感。
从丹田发作的蛊毒往全身流窜,带给他每月一次的残酷折磨,骨骼筋脉如遭虫嗜。这个蛊是当初的南疆圣女放入他体内的,既能激发身体潜力让他获得远超常人的武学修为,又能让他受其控制,生不如死。她养大他,是为了复仇,如她所说,“我要看你们父子相残”。
毒蛊需要庞大的能量,发作之时,没有母蛊的滋养,便会疯狂在体内作祟,内服一些奇花瑶草可缓解一二。但他不喜欢,他不需要这种隔靴搔痒的安抚,反而需要自己记住这疼痛,记住这折磨。直到有一天,往日作践过他的,试图利用他还把他踩在脚下的,无一例外,都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他不会忘记一个月前的事情,荣茵趁他毒发试图羞辱他,今日他故意放了荣茵进来,床榻下却放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蛊毒的效用在夜晚才会达到最大,白日的他并非一动也不能动,如果荣茵敢图谋不轨,那她今日就会命丧刀下。
现在,看着少女微微红肿的眼圈和垂到腮边的头发,林楚觉得自己的脸似乎被轻轻打了一下。
荣茵这一天着实疲惫,她在林楚塌边坐着,室内幽凉,让她很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伴随着墙角的蛩音,她似乎又回到了家里,回到了幼时……炎热的夏天,奶奶一早会把艾草烧好,放在土窑里熏,确保蚊子不会咬到她,她躺在席子上睡觉,奶奶就在一边纳鞋底。夏天的时候,她们睡在土窑里,土窑深挖在山体里,土层厚重,冬暖夏凉,比空调房里舒服的多。
奶奶非常勤快,她没有把自己闲暇时间交给麻将,也没有把自己的孙女交给手机。她会带着荣茵做一些简单的农活,种小麦,点豆子,掰玉米,挖野菜,扎篱笆…
奶奶在篱笆上种南瓜,瓜藤扯出长蔓,绿色的大叶片里开金黄的灯泡似的花,秋季的南瓜硕大如盆,放在阳光下一晒就通体黄褐,冬季的时候,奶奶把南瓜劈开,一小块一小块烤给荣茵吃,那瓜瓤吸饱了阳光,金黄金黄,蜂蜜似的香甜。坐在篱笆下晒着太阳吃着烤南瓜,笑着跟奶奶说阳光一定是甜的,不然它怎么能把果子变甜呢?
有一天,她正在院子里玩的正开心,奶奶小院的门忽然被推开,一对陌生的男女忽然出现,穿着乡下人欣赏不动的时髦而光鲜的衣裳,荣茵刚在老鹰抓小鸡中摔了一跤,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脸上有汗水和灰尘混合成的泥道道,裙子上和头发上全都灰蒙蒙的。
女人摘下墨镜,看着地上的荣茵脸色冷了下来,奶奶端着簸箩喂鸡,猛一瞧见,呀了一声,簸箩里的玉米粒都洒在地上,公鸡带着母鸡一窝蜂的过来抢食,院子里咯咯声一片。
“卫生!你知道什么叫卫生吗?我上次回来,怎么叮嘱你的?”女人一把提了荣茵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提起来,她用力有点大,拽疼了荣茵,荣茵哎呀哎呀哭起来。男人便道:“教训你你还哭,看看你滚得像头猪,我跟你妈妈在外面忙死了,你在家里也不让我们省心,一点都不懂事。”
小朋友们一哄而散,荣茵往奶奶身后躲,又被奶奶推出来:“去跟爸爸妈妈认错,快去。”
她低头弯腰,听到妈妈叫:“把她头发头发剪了,留这么长做什么,脏死了。”
“是得剪了……头发长影响记忆力,乡下教育本来就不行,再不肯上心,会堕落成什么样。”
她和奶奶都那么爱干净怎么会脏,她成绩很好,怎么会堕落。
她被按在椅子上减掉了头发,那天很多孩子听到了她的哭声。
林楚并没有睡着,有人在身边,他很难入睡,尤其还是这样艰难的时刻,月光无声的从纱窗中照进来,落在少女皎白的侧脸上,他隐隐看到少女眼角有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