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知道这一仗谢玄赢得相当漂亮,听着八万对百万的悬殊兵力,还是令桐拂捏了把汗。他并不知道结局如何,尚能如此淡定,想来要么是内心坚若磐石,要么就是已做足了准备。
眼前兵戈如烟中白袍猎猎,她想到陈庆之,还有他的七千白袍军……萧统说,陈庆之爱惜自己的部将如同己命,她后来竟忘记问他一句,那七千人究竟被他藏去了何处……
脑门上一痛,她哎哟一声回过神,谢玄正将手缓缓收回去,“我刚才说什么了?痴痴愣愣的。我就搞不懂,叔母怎么会把你这样的留在身边……”
“苻坚当真给你修了宅子?”桐拂忽然问道。当初听闻这一出,她感慨良久。仗还没打,宅院都给人盖好了,这位秦宣昭帝琴心剑胆委实有趣。
他嘴角一扬,“何止。他除了在长安给陛下、桓冲和我盖了官邸,还封陛下为尚书左朴射、桓冲为侍中。我呢,给封了个吏部尚书。”
“哦哟,竟是谢尚书,失敬失敬!”桐拂抱着枇杷拎着鱼罐子,忍着笑。
他摇头,“你这般口没遮拦的,在寻常人家,早不知被打死多少回了。幸亏叔父叔母宅心仁厚。”
“桓冲仅为侍中?有些委屈了……”她并没搭理他,兀自摇头,一脸可惜,“桓冲当初以谢太傅素有重望,以扬州让之,自求外出。虽说荆州扼守南北要冲,亦是重镇,但比起扬州鱼米富庶之地,还是差了不少。
桓氏族党一个个扼腕苦谏,他却压根不听,处之澹然。桓谢两家相安,才不致让秦趁虚而入。啧啧,这气度。
对了,当初桓温为了给娘亲治病,差点把这个弟弟抵给卖羊人,可是真的?啧啧,幸亏没有,不然少了一员领着千军万马的大将,山上却多了个羊倌……”
谢玄冷哼道,“气度?他前些日子尚在胡说什么谢太傅乃有庙堂之量,不闲将略。今大敌垂至,方游谈不暇,虽遣诸不经事少年,众又寡弱,天下事可知,吾其左衽矣!”
“不经事少年是何人?”桐拂一脸好奇,“总不会是……”
见她极力隐忍的笑意,谢玄将她手中的鱼罐子一把抢过来,“回去了!”
“之前与秦交战,桓冲在江北以襄阳为中心,建了几个军事堡垒,把军府迁至上明。若非朱序的疏忽和内奸,襄阳及其周边也不至于落到秦军手里。”他冷着脸,边走边说,“此番,桓冲一路北上攻襄阳,防备秦人水师顺江而下。另一路西进,进攻巴蜀,以期消灭秦人水师。
他却被慕容垂用虚张声势吓破了胆,忙不迭撤军。苻坚派姚苌自益州领水军东进,慕容垂自东面西征江夏,坐镇江陵的桓冲,也就动弹不得了。”
他步子放慢了些,容她跟上,“桓冲可以退守建康,但朝廷却不能。一旦秦军拿下江北,投鞭断流跨江南下,即可直取京师。”
桐拂瞧他云淡风轻,实在没忍住,“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不是该忙着调兵遣将?”
“这会儿急得跳脚的是桓冲,他派人赶去建康,求派遣三千精兵入卫京师。叔父当时就给拒绝了,说无需帮忙。”
“你呢?已有把握如何应付了?”
他撩袍迈进将军府,“我这不刚从建康回来……”
桐拂一愣,“你也去了?去找你叔父?他说了什么?”
眼见天色将晚,他将手里的鱼罐子塞回她怀中,“叔父说,已另有打算。”
桐拂噗嗤笑出声,“你这和桓冲也差不太多……”见他脸色忽变,赶紧收敛了笑意。
“叔父非但什么都没说,还把我带去探听口风的张玄带走了。”他难得面露无奈,“叔父呼朋唤友去山墅中游山玩水,眼下应是正与张玄下棋,难免又要赌上一局……”
“将军!”有人疾步而来,“谢太傅车驾在府外,请将军移步过去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