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第一天:
从黎明中醒来,满眼望去全是无尽的黑暗与虚无。
凌晨4点44分,一股寒意爬上心头,醒来后便再也睡不着了,窗外偶尔传来几声孤独的鸡鸣狗吠,让人更加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死寂与荒凉。双手像是有了生命一样无意识地寻摸到手机,情不自禁地点开微信,眼睛在黑暗中搜索着满屏未读的信息,却没有哪一条信息真的与自己有关。心有不甘却又带着些许侥幸的期待,小心翼翼地用布满割痕的手指滑动到一个静默无言的联系人,不知何时被换成了陌生的头像,熟悉的名字备注,三年前就存在对话框里像海潮退去裸露在思念沙滩上的文字,正如字面意思所显示的一样:对方已经将你删除,你还不是对方好友。再一次输入好友申请,内心里知道如果发送出去,无疑又是一次徒劳无功的好友申请,右手拇指踟蹰了一会儿,便熟悉地点击着文字删除,一个字一个字像被黑夜吞没的星星一样在屏幕上一点一点消失,内心里想要再一次添加对方为好友的勇气同时也像从瓶子中倾泻的水一点一点地消逝在炽热的思念与失望中。也许内心里还残存着期待与不甘心,熟练地点开对方的朋友圈,看到的依然是熟悉的画面:一条直线被一个既饱满又瘦憋的实心圆点从中间无情地斩断,就像他们二人的缘分与联系被那次对话从中间生硬而尴尬地斩断,不存在什么拖泥带水,更不没有什么藕断丝连。中间的实心圆点成了永远跨越不过去的丛山峻岭,横梗在彼此的过去与未来,那圆点饱满得不留一丝空间,就像对方拒绝自己时无情的果断,不留任何一丝就请重逢、死灰复燃的可能。那个圆点,就像奇点一样,将彼此的过去毁灭殆尽。
带着无奈,恋恋不舍地微信里退出来,翻开电话簿,看着静静地躺着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电话号码,看着对方未接的通话记录,想不到已经三年了。三年里,无数次翻阅微信、通话记录、短信,他早已经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样的结果:永远是三年前里对方的未接电话,永远是自己发送的微信被对方拒绝,永远是进不去的微信朋友圈与qq空间,而自己则永远带着一丝侥幸的期待,永远是接踵而至的期待落空。无论是微信上永远提示着“对方已经将你删除”的墨色小字,还是短信上躺着的“繁华凋零,秋月已逝,望君勿念,各自安好”。还是通话记录里那永远打不通的拒接显示,都在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和你的缘分早已经烟消云散了,对方已经活在了她新的生活与情感中,你为什么还是这段早已经消亡的感情的未亡人?
为什么想要在那已经死去的感情里苟延残喘,为什么还要贪恋还没有被时间消磨掉的温暖,即使那温暖只能够存在日益单薄的记忆里。
随着时光无情的流逝,随着生活中琐事日益积累,他快忘了她具体的模样,却又永远忘不了她的音容相貌。他对她的思念越发厚重,她的形象在岁月里便越发的温柔、美好。即使对方已经将过去的痕迹完全抹杀,开始了新的生活。在一段感情中,总会有一个人因为舍不得忘却而留在了过往的记忆里,希望美好温暖的海市蜃楼可以在人生中再一次随风而来。他就是一个未亡人,永远地活在了过去,也死在了过去,每一天他总是克制不住地在早已是残壁断垣、遍地思念残骸的回忆城堡里流连忘返,涕泗凭吊。
因为,他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境。
那是个烟雨朦胧的早上,她就那么突然却又自然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的眼睛一下子被她那双清明温柔的眼睛给吸引住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她的瞳眸,那里洋溢着灿烂星辉。
他的人生,还有他的心境,一下子有了光亮。
在以后的岁月里,他想了很多美丽的词汇来形容她在自己心中不可方物的美,却总是找不到适合的成语,即使在岁月中的某一天,自己的眼睛不期而然地撞见了这样的文字,“雪肤花貌,十指纤纤,唇红齿白,云鬓蛾眉,秋水盈盈,嫣然含笑”,也依然感觉少了些什么,还是不能够形容出她在自己心中的美丽与纯真。
她是一种怎样的美丽与美好呢?他从看见她的第一眼,看见她嘴角温暖的微笑,看见她散发着柔和光辉的眼睛时,便已经确定了她是他此生梦寐以求的美丽与温暖。
想到这,他带着对往事的留恋还有无法欺骗的自我欺骗,满怀憧憬地在备忘录里敲下一句又一句证明他们还有希望,还有未来的文字。
“至少还保留着她的联系方式。
也就意味着至少还有可能接到对方的电话。
至少还有可能收到对方的短信。
至少还有可能通过对方的微信好友申请。
至少,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至少,我还活在这个有她存在的世界里。
说不定,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只要彼此还活着,只要彼此还活着。”
只是写到最后他泪眼婆娑地发现,这些文字是多么地虚无缥缈,自欺欺人。
“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
只是他没有办法制止眼泪不停地滴在黑暗中唯一发亮的手机屏幕上,看着越来越模糊、单薄的文字,他的内心越发地感受到痛苦与空虚。他没办法在这段文字里敲下这样的备注:哪怕内心里早已经知道,对方这辈子都不会再联系自己,再与自己有任何的交集。
他迟疑了很长时间,终究让食指一点一点地吞噬、抹除了思念与期待的每一个文字。
黑暗终究吞没了屋子里唯一的光亮,空虚、寂寞、悔恨、思念互相撕咬、吞噬,最终只留下手机备忘注里惨白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