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珥找到了的苑娘。她正叉着细腰肢,与旁的两个公子说笑。白珥来到她面前,一眼不眨看她,沉静地开口,似酿着风暴:“苑娘,我有话要问你。”

    苑娘停下了话头,讶异地上下打量她。白珥浑身沐着血汗,白衣裙上的红深一块浅一块驳杂着。脸上也糊着血与灰,有些已结血块黏在额角处,头发全乱了。脏兮兮、暗扑扑的一人,可一双眼却亮得惊人。苑娘看她这幅样子出现在公子前,不大满意地蹙了眉头,温声细语道了声稍等,就急急拉着白珥走开了。

    “圆儿被龟奴们侵犯了。”白珥说。

    “这样啊,我知道了。”苑娘不住回望那两位公子,生怕他们等厌烦了,闻言才不咸不淡应下,说罢,转身就想离去。白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肯就此罢休。

    她盯着苑娘,良久良久,才静静地说:“你授意的。不然他们没有这个胆子。”

    苑娘看她一副不给个解就释不肯走到样子,这才叹气:“白珥姑娘,你看不起我们,不肯做这些活儿,不惹事我也就管不着你们云蜂阁的。呵,你们是厉害,我这尊小庙容不下大神。但春风楼的事也轮不到你管。圆儿不听话自然就该受些惩罚。你来做什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心里即便早有猜测,但此刻听苑娘理所当然地道出来,白珥还是难受得很。苑娘冷漠的眼神射过来,她想起圆儿从前甜美的笑,很快圆儿惨白叉开的双腿在面前晃过,让她觉得像落入寒冬冰窖里,在这样明媚的春天里,冷得发抖。

    白珥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她发现自己的确没有立场去说教苑娘。

    搬出人权与道德谴责她教唆龟奴实行侵犯吗?但开姬院卖|淫本就是不对的啊,从一开始就错了。当整个社会都以此为常,她凭什么坚信自己就是对的呢?

    白珥不记得怎么走开的,她恍恍惚惚游荡着,不知到了何处又该去哪里。忽然冒出的天光惊醒了她,猛一抬头,发现自己到了春风楼的后院。

    天是暗的,滚着闷雷,乌云连成密实的灰墙,堵满了天。

    天,要下雨了。

    她看见后院熟悉的花草,假山和树木,但在阴云下又好像不认识它们了。从前以为它们生得姹紫嫣红,生得热闹,现在看,只有冷淡和残酷。

    白珥疲惫至极,药力渐渐消退,本该重新满上力气,可心却麻了,麻至四肢百骸。这股麻劲甚至漫上了呼吸,她直觉自己被海水淹没,呛得将要窒息。

    “白珥姐姐?”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温柔而带着笑意。

    白珥好像从海水里抽出来,好像才大梦初醒,听得她眼一下就热了,转过头去看他。

    言奴见她一身狼狈,红着眼惊疑不定看自己,笑着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这句问话,让她越发难过,心里的苦水不停翻腾。

    人,就是这么奇怪。自己一个人有多难过,咬咬牙就扛过去了,在旁人面前还能笑一笑。而有时,那人一句简单问候就能让压实感情全翻出来,要吐个干净。

    “言奴……能借给我一个肩膀吗?”吐出这话,好像身上的那口气全都抽干,背弯下去。

    言奴看着她的模样,汗水浸湿了发,混着血块黏在额上,支撑不住摇摇欲坠要倒下。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去到她身前,伸手将她抱住。

    言奴身上很香,不再是夜来香的味道。不知薰了什么,闻着很安心。她不知怎么,想到了傍晚回到楼下,楼上人家昏黄灯光里飘出饭菜香。想到很久以前母亲牵着她时手上护手霜的味道……白珥觉得脸痒痒的,把脸埋在了言奴的肩上,深深嗅着他的味道。

    肩上渐渐湿透了,言奴抱着她,听她的低语。“对不起,对不起……我动不了了,被下了药。你知道圆儿吗,一个很可爱小姑娘。我亲眼看着她被好多人侵犯……衣服都扒光了,也不哭不叫,血都流了好多……是苑娘干的……”

    “为什么……为什么都这样……她明明可以不这样的,她什么坏事都没做……都错了,这里根本看不见未来”

    “我不知道怎么做……我努力了,我……”她哽住了,咽了一口气,刚要继续开口却怎么也忍不住,一下子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