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暄倏然一怔。
他不知岑远为何会突然这么说,却免不了在看见对方这番……称得上是示弱的情绪时心中一紧。
自小时候认识这位二皇子以来,晏暄还从未见过对方如此模样。
就好像在某一刹那,捆缚在这位殿下四周的一道无形屏障猝然碎裂,无论是岁月与命运在他身上留下的刻痕,还是他主动在周身架起的崇山峻岭,都如云烟一般消散,露出其中最真实的岑远、最纯粹的岑云生。
是岑远从未在自己面前、甚至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出来过的脆弱。
有的时候很简单,只三杯酒就可以做到。
可有的时候,哪怕是几坛粟醴,都只能让那些刻痕愈发深刻,让崇山峻岭愈发高大难越。
晏暄喉结一动,口中却没能立即说出任何话来。
片刻后他手中握紧,低哑着声音道:“好,那就不走巷子。”
岑远顿时满意了,安静下来,任由对方紧紧牵住自己,老实得像只跟着小鱼干味道的猫。
广白街一边有大大小小不算少的巷子,但既然岑远如此说了,晏暄就没有再带他往巷子里走,换了个方向。
周围偶尔有人经过,会不禁注意到这两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再顺势将视线移动到隐没在袖摆之下的交接部分,露出疑惑的表情,只是不消片刻,他们就踩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将视线转移走了。
至于被注目的两人,一个对这类视线完全视若无睹,而另一个正走着神,连走路都是被带着亦步亦趋跟随,更遑论去观察周围人的视线了。
只是还不等他们走出去多久,原本还能逞强的那位脚步越来越慢,行走的路线也逐渐从直线成了曲线,很快就连亦步亦趋都做不到了。
晏暄偏头看了眼:“岑远?”
“嗯……”被喊的人还应了一声,过了好半晌才抬起头道:“嗯?”
“……”晏暄停下脚步,望着他叹息一声,果断回头重新走向青宝楼的方向。
岑远朝他们行进的方向看了眼,竟还辨认得出他们是要去哪儿,问道:“你忘拿东西啦?”
晏暄不言,没几步就带他回到了青宝楼的门口,小二还认得他们,见状便迎上来:“二位有什么吩咐?”
“劳烦备辆马车。”
“好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过太多相似情况,小二没问缘由,应了一声后就让人去准备。
先前备好的马车估计还没来得及撤,不多时,两人就已经坐上马车。
岑远原先还有些不情不愿,几乎是被晏暄半搂着抱上了马车,然而等车夫驾起车,车轱辘声在安静的夜色中钻入车厢,他被晃得困顿,很快就老实下来,脑袋往晏暄肩上一歪就睡了过去。
不知是因为马车实在是走得不平不稳,还是因为方才在巷口的一瞥让他心有余悸,他刚从酒醉中踏出一步,就坠入了噩梦的深渊。
——但也不尽然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