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若游丝,声音很是温柔,说了几句就要停下来歇歇,言语之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甚至还宽慰她一番:“不必担心,本宫身子不争气,陛下总要做做样子,不会真的罚你,那些佛经,你也不必真真抄完百卷,只要有个心意在就好了。陛下那里,本宫会为你说情。”
事已至此,杜沅碧也是真的生出几分感激之情,皇后向来都是温温柔柔,和气又体贴,现在病成这个样子,却第一反应要保全她,言语之间也带了真情实感,未说上几句就掉了眼泪。
无月只好无奈道:“怎么哭了?本宫无碍,太子,你快劝劝太子妃。”
太子伸出一只手按在太子妃肩头,低低道:“母后身子本就不适,你不要哭了。”
太子妃点点头,无月叫雨棠待她去偏殿重新梳洗,屋内只剩太子和无月。
太子坐在帘幔外,转着手上的玉戒问道:“母后身子不适,可有什么想吃的?儿臣给底下人吩咐下去。”
他目光忍不住盯着帘幔后那道模糊的身影,无月摇摇头:“没什么胃口,宫里的吃食别致许多,却没有宫外的感觉。”
说罢,她好像想到什么似的:“汉钧,你记得江城我们一同去的那家酒楼吗?那个店铺寒酸了些,但酱牛肉却是一顶一的好吃。”
萧汉钧似乎听到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只是我现在的身子,吃那些东西也不易克化,况且,我也出不去了,就连出个门,都要大病一场连累旁人。”
说罢她忍不住咳嗽起来,整个人向前蜷缩,一下子没撑住竟往塌外倒去。
萧汉钧一把掀开帘幔接住那道纤细的身影。
她面色苍白,两颊却带着发热引起的不自然的红晕,远山峨眉轻蹙,小巧的鼻尖上冒出汗珠,急促地喘着气,拼命压抑着,却还是忍不住咳了出来。
萧汉钧拇指微动,她身上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气,混着苦涩的药味儿也并不难闻,只是显得她好似易碎的瓷器。
萧汉钧手上不敢使力,生怕弄疼了她,将她轻轻扶稳。
无月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心道看来太子不是一个全然冷血的人,他们一同经历过战乱,这偌大的宫殿,他们父子面对士族孤立无援,而从前的兄弟也成了需要抵挡的君臣。
或许就跟他乡遇故知一样,他同病相怜地为这个能够信任的病弱皇后感到心痛——有难同当,有福却不能同享。
无月按住萧汉钧的手,不住地咳嗽,眼泪都咳出来,萧汉钧另一只手便轻轻抚摸她瘦削的后背,为她顺气。
无月好容易平复下来,冲他笑笑:“汉钧,叫你见笑了,我...我本不想你瞧见我这幅狼狈样子的。”
萧汉钧看着她年轻的脸庞,自然而然为她擦去泪珠,像哄一个小妹妹一样轻声道:“母后何必妄自菲薄?你从不必与她们相比。”
无月握紧他手,不知是因为咳嗽得厉害还是发热,她双颊透出些红润来。开了口却不知说什么,她无措地颤抖双唇,萧汉钧低头深深地看着她。
良久,才听见她说:“有了你这句话,胜过旁人劝慰我的千言万语,别人说的话,我总也不能相信,这么大的宫殿,真叫我害怕,我真是没用,你和陛下做的那么好,我却还是没学会如何做一个好皇后。”
闻言他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可怜她如今的日子不好过,没有心腹和母族,还是庆幸她一如过去不谙世事。父皇忽略了她的感受,他却什么也不能说,进了宫,他和父皇之间也被君臣之别划分,父皇的后宫,他本不应该多嘴,可是这样的刻意沉默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懦夫。
“太子妃小心——”
门口传来雨棠和杜沅碧的说话声,无月仿佛如梦初醒般猛然抽出手,低下头去。
萧汉钧直起身子退回到帘幔外,杜沅碧一进门便道:“母后,你可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