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玉在天亮没多久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现在大抵是初春的时间,寒气还没过去,连床上的被褥都没来得及换上薄的。木质的窗框被风一吹,就发出呜呜的声音,一阵阵的凉风打着卷儿从窗缝里灌进来,把手从被子里拿出去没多久就能感觉到一阵凉意。
借着微亮的天光,她能看见玻璃窗上贴着的大红喜字。
这是她刚结婚还没过两个月的时候,等到四月末,她嫁的男人程煜出车祸去世后,她婆婆就直接撕了所有留下来的红字。从那以后,见她就再也没了一点笑影,要不是她和程煜是正儿八经领了证的,指不定都能直接把她赶回家。
“我把你吵醒了?”
套上衣服正放轻了动作整理东西的程煜听见动静,转头一看就看见床上的人默不作声地坐了起来。
“我都弄得差不多了,你不用起。”毕竟刚结婚,正是心疼媳妇的时候,程煜转身拍了拍她,把坐起来的宋知玉又给按了回去,“还早着呢,你再眯一会儿,不然等下白天犯困不好受。”
宋知玉没接他的话。
她抬眼仔细看了他几眼,这个她欢欢喜喜嫁了,却只陪了她不到几个月就离开的男人此时正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还是和记忆里一样高高大大的。
程煜长得好,床头柜昏暗的台灯灯光下都能看见他俊朗的轮廓。身高腿长腰细,放到后面的时代都能和那些小鲜肉比一下,就是经常在外面风吹日晒地,肤色黑了一大圈,都快变成欧美人喜欢的那种美黑了。
一睁眼莫名其妙就回到自己刚嫁人没多久的时候,早逝的丈夫还在旁边整理他自己的东西,刚被她自己打开的台灯向下歪着头,冒出昏黄的灯光。米黄色的铁质底座和上面的圆形旋转按钮古老地让她觉得自己做梦都梦不出来这么真实的东西。
这东西现在还搁置在他们的房间里,等程煜一出事……
她就再也没用过它。
连着房间里那些值钱点的东西,全部都被搬到了程煜他妹子的房间里。要不是她后来爆出来有了身孕,估计连这间大一点的房间都保不住。
程煜见她歪在床上没说话,以为她是被吵醒了但还困着,便也没继续和她搭话,转头把柜子里自己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一件叠好放进那个军绿色的大包里。他这回出去要好多天才能回来,住宿什么的都有单位包,但换洗衣服还是得自己带够,不然那一趟下来得邋遢死。
宋知玉看着他自己忙碌,也没有要上前去帮忙的意思,她靠着床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这会儿是程煜还在,她还能享受到眯一会儿不被人絮叨的待遇,重生前的时候,她都不记得她有多久没过上过安生的日子,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干活,熬日子,落埋怨。虽说日子不至于过不下去,可这么一重又一重地压下来,她那会儿觉得天都是灰暗的,如果不是为了女儿,她早就离开了这个家里。
重来一世这是她没能想到的意外,不过既然来了,这辈子她肯定得好好过。
“程煜,你这次去多久才能回来?”
她看着那个站在黑暗里也显得高大的声音,轻声询问。
“这次这趟跑得远,估计要月中才能回来。“程煜以为她是惦记他,俯身从自己的包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扁铁盒子来,”这个你拿着,有什么就和爸妈说,别自己一个人憋着。“
宋知玉看了一眼,是黄油小饼干和一叠毛票,打眼一看估计就有五十来块。在这个鸡蛋一个三四毛左右的年代里,五十块不算少。
他们俩现在住在家里,吃住都是程煜他爸妈负责,每个月程煜会再给他们一部分钱当做家用。在这种情况下,程煜给她的这个钱算是留下来给她的零花,已经不算少了,毕竟他又不是一个月只给一回。
从她嫁进来到现在,程煜最少已经给了她四五百。
出手阔气也不是没有道理。程煜是厂里的司机,负责来回运输。这个年代开大车跑夜路是辛苦活,但赚的也多,厂里按月给工资,虽然不至于按趟多给钱,但每趟跑出去的补贴邮费等等,那都是能真金白银到手的。更别提还有一些路上帮人运东西的小钱,一个月加起来有时候都能比程煜的工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