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神的脸色本来就黑,听了洛神的一番诛心之论,在羞怒交加之下,脸色更是涨成了紫黑色,两颗豆眼也迸射出了幽幽的冷光,眼看顷刻间就要发飙了!
偏偏洛神就像是没瞧见他的脸色一样,言语之中又添了一把火,道“你确实已经不配为神。”
“放肆!”大河神拍案而起,喝道“洛神,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么?!”
“我就是没有忘掉自己的身份,才敢这么跟你说话!”洛神丝毫不惧,针锋相对道“大河神,论私,我叫一声师兄,尊你为大哥;论公,我奉你为魁首,尊你为水神系领袖。于公于私,我都得这么说你!你醒醒吧!”
大河神冷笑“呵,你说我不清醒?”
洛神道“你知道颍神是怎么死的吗?被我弟手起雷落,丈余的神躯,眨眼间成为齑粉!你知道在颍神嘶吼,颍川郡百姓是怎么样的吗?他们的欢呼声惊天动地,声闻九霄!我立在云端,惊的手脚冰凉!那是我自成神以来,从未感受过的恐惧!你还想找我弟的麻烦?我怕你也步颍神的后尘!”
大河神呆了半天,呐呐道“我不信,我不信那个陈义山有如此仙法。他击败颍神已经令我难以置信了,大概是因为颍神精元魂魄有所亏损的缘故吧,但你说他能赢得了我?开什么玩笑!”
洛神没有回答大河神的问题,转而说道“大河神并不知道我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大约在十日前,我与他在洛水相识。那日,我查出手下近侍,原来的玉女与江神的儿子私通,于是我勃然大怒,而后又听闻洛水之上的渡船中有两个登徒子风言风语,亵渎于我!我便怒火冲天,动用神通,翻起滔天大浪,要将那渡船沉沦水底。陈义山便在那时站了出来,与我动了手。”
大河神一直很好奇洛神与陈义山结为姐弟的原委,而今听洛神主动说出,便忍不住问道“他这般胆大狂悖,你事后居然还认他做弟弟?难道,他的仙法真的那样厉害,是击败了你,然后折服了你吗?”
“他的仙法厉害?呵,他当时远远不是我的对手,简直可以说是孱弱至极!可他仍旧以命相搏,如果不是最后我从他穿的麻衣和他使用的乌月钵上认出他是老祖门人,恐怕他就要先那一船人,沉沦我洛水水底了!”
“所以,你是因为他老祖门人的身份,才认其为弟的?”
“这只是其中一个缘故,而且是很小的缘故。当时,我放了他一马,也饶了除那两个登徒子之外的船客。但是我很好奇,老祖收下的门人,难道没有自知之明吗?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打不过八水正神吗?为什么还敢出头,还敢跟我以命相搏?”
“年少轻狂罢了。”
“不是的。彼时,我行云布雨,阻他归程,引他进了我的洛神庙,然后与他相见。相见后,一番言语交谈,我便知道他不是蠢人,相反,他还十分的聪明伶俐,言谈举止都让我喜欢。那时候,我说,老祖门下有教无类,大多都长得奇形怪状,唯有我和他,算是老祖门下的颜面担当,于是认了他做弟弟。”
大河神听到最后一句话,脸色瞬间又不悦起来,“哼”了一声,道“什么奇形怪状?本尊是神形天授,你觉得难看,有许多人反而觉得好看!倒是你,因为那个陈义山长得好看,就认他做弟弟,还这样袒护,我只能说你这个堂堂八水第一正神浅薄!”
洛神微微一笑,道“大河神错了,我说他好看然后认他做弟弟是戏言,天底下好看的人多了,我怎么不到处认人做弟弟呢?我认他做弟弟,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什么话?”
“洛水之上,他为了两百多条人命,不顾自己安危,挺身而出时说你是庇护万民的正神,不是黑白不分、是非不明、杀人不眨眼的邪神!”
大河神“嘿”了一声,道“这算是什么话?你洛神喜欢被人骂吗?”
“被人骂骂是好的,不被人骂,耳朵里只听得到好话,迟早会祸害及身!我弟那一通骂,彻底激怒了我,但又在片刻之后惊醒了我,让我突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初为洛神时的心。今天,我把这句话再送给你,大河神,你是庇护万民的正神,不是黑白不分、是非不明、杀人不眨眼的邪神!”
大河神刚才听洛神转述陈义山的话,原本不觉有什么特异之处,可是当洛神定定的看着他,美目晶亮,神色凝重,一身凛然正气逼人,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河神也猛地惊悚,后背“唰”的溢出了一片冷汗。
那句话,就恍若当头棒喝,把他的怨气、怒气、傲气,在瞬间全打掉了。
大河神在这恍惚间,突然想到了千余年前,自己得蒙老祖点化,决心修神道以顶天立地时的心迹——我若为神,必护持百姓,保佑黄河两岸生灵平安,以此行换百姓香火,修我神道,成万年不坏之身!
后来,他击败了黄河中兴风作浪的大鲤鱼精,解救了被大鲤鱼精坑害多年的百姓,百姓们对他感恩戴德,自发建祠立庙,为他塑身祭祀,尊他为河神……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享受香火时的心情,那是何等激动,何等感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