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没动眼前的咖啡,他对面前的魔人露出半个假笑——不过大概也只有他们互相之间心知肚明这是个假笑罢了。以太宰治的演技，其他任何人看到他的表情，恐怕都只以为他是心情极好地正在与好友谈话。
“无法用理想之类的东西说服他呢,”陀思妥耶夫斯基叹了口气，“真是个意外普通的人。”
他们简直就像是在这窗明几净、环境良好的咖啡厅里凯茶话会,而现在的话题是「热情组织的Boss是个什么样的人」。
普通指的是热情的Boss的野心并无任何特异之处，无非是组织扩张、金钱权势一类的东西。但能让魔人感到意外——这就说明那个男人根本不可能真的是个普通人了。
“哪里特别？”太宰十分好奇似地问。
“有时候疯狂和理智可以轻易互相颠倒，但懦弱与胆大妄为总是最难兼容的特质。”
这是在描述那位热情的Boss了。极端的神秘主义背后究竟是狂妄自大、认为自己不需要露面也能震慑组织中所有人，还是说纯粹是因为懦弱？但是按照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看法，似乎两者兼而有之。
确实是个奇怪的人。
“那么那位吸血鬼先生呢？”太宰伸手托着下巴。
“和神威手里的那个伯爵不一样,”陀思妥耶夫斯基回答，他叹了口气、好像真的很后悔似的，“我说得太多啦。”
他说的神威就是他所在的秘密组织天人五衰的首领。神威藏有不死的吸血伯爵的头颅，想要在合适的时机利用吸血鬼的特性掌控世界。但是如此隐秘的消息却被陀思随口说出。
归根结底,这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会选择与太宰治合作的理由是一样的。皆因太宰治在书中看到了并不遥远的、远超人力所能抵挡的危机。
也就是已经超越了人类能力极限的「时间加速」事件。
陀思想要洗净这世上异能的罪孽，却并不希望世界真的崩塌。这种时候，到底是继续跟随神威、还是另寻其他人合作——他选择了后者。太宰治也知道他必定做出这样的选择,因此尽管厌恶魔人到极致，还是选择了向他伸出橄榄枝。
“别这么说嘛,我们可是在拯救世界呢。”太宰笑道。
“是啊，拯救世界。”陀思妥耶夫斯基疲惫地咳嗽几声。
于是他的“友人”就十分关切似地问道：
“怎么了，最近很累吗？”
“不，只是因为从欧洲过来，还没时间倒时差，大概有些生病了。”魔人回答，像是个十分普通的上班族、而非掌控着跨国情报组织的通缉犯。
“真是辛苦你啦，”太宰假笑,“需要请个医生来看看吗？”
“不麻烦太宰君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戴好帽子，扯扯身上的厚重披风，整个人都往毛领里缩了缩。
他们心里不知如何各怀鬼胎，面上却像寻常朋友一样友好地道了别。
太宰治目送黑发少年踏出咖啡厅，未及眼底的微笑一点点消褪，只留下沉思中的面无表情。
侍者过来结账的时候对上他冰冷的双眼，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太快了，太宰想道。除开迫近的危机之外，他更在意的——或者说他想保护这个世界的原因本身——也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