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阮长卿便让六子备了马车,跟凤儿一同往相国寺去。

    阮长卿记得大相国寺门外街市,有位潘先生卖的墨好。阿爹写字,用的墨便是他家的八梵松,墨香留纸,久久不散。以往阿娘常去那家买墨给阿爹用。

    她此生归来,接阿爹和阿娘回朝侍奉晚年还尚有希望。今日便先去大相国寺上香,再买些笔墨回来,抄经保佑二老身体安康。

    马车从东街出来,沿着大道一路往南边儿去。

    阮长卿在车中撩开小帘,再见京都盛景,她嘴角笑意难泯。上辈子她深居宫中,已经很久没上过京都大街了。今日街上孩童打闹,女子娇笑,给都城繁华,多添了几分活泼。

    几个书生走过,谈笑间扫见马车里的人,目光都滞了滞。

    阮长卿也没急着撂下帘子,那些个小书生生得嫩,她也多看了两眼。

    上辈子她美男子见得多,凌墨、晋王、秦王,各有各的好看,她早就见怪不怪。只是帝王子嗣多矜贵,心眼儿也多。小书生多好,未经世事,心性纯良,相处起来该也轻松舒服。

    马车正过十字路口,凤儿却指了指相交的大道,“瓦剌人来了。他们的羊脂好,一会儿去买些来,冬日里敷面好用。”

    阮长卿这才收回来目光,往那边望了过去。马队浩浩荡荡,马背上熏羊肉、羊皮袄、羊毛毯…

    她依稀记得,自从凌墨议和回来,瓦剌人便常常往上京城来。带着大批物资,与大周百姓和皇帝做交易。

    她对这些瓦剌人并无好感,上辈子这些瓦剌人越来越贪婪,交易不成,对大周倒戈相向。最后兵临上京城下。

    那日的上京,秋风扫落叶,街上廖无人烟,寂静如同死城。彩楼欢门褴褛破败,匾额书画林落灰土,白瓷琉璃碎烂染泥…繁华落入地狱。

    她撂下帘子,回了凤儿的话,“卖的都是羊物什。他们放牧,吃的是天给的,喝的是地给的,自己倒不用动手,现在全来大周借了。”

    凤儿听出来几分,“你不喜欢,那便不去了。”

    阮长卿见凤儿关切模样,方转了笑容,“不过人家的羊脂确是好的。一会儿下了马车,让六子去买。”

    马车在大相国寺门前停下,阮长卿拉着凤儿从车上下来,又吩咐了六子架着马车去问瓦剌人买羊脂,一会儿再来这儿接她们。

    说罢,她才拉着凤儿往寺门里去。行至天王殿门前,她抬头望见那副对联。

    “多闻正法,以广目光。”

    “增长善根,而持国土。”

    六年前大相国寺修葺,阿爹曾受方丈慧慈大师托付,书写这幅对联,为天王殿添彩。如今看来对联双匾依然如新,上头字迹浩然坦荡,只是阿爹已经不在京都了。

    她记得起来,相国寺里,还有一处能寻见阿爹的影子。和凤儿拜完大雄宝殿中的弥勒,便走去了东侧观音殿。

    殿侧的金漆观音坐像,是阿爹捐赠的。佛脚上,还有安远侯府的名讳标记。那时阿弟刚出生,阿娘身子弱,阿爹捐来,与阿娘和阿弟祈福。

    她眼里起了雾色,又想起上辈子刚入东宫的时候,也曾随着凌墨来相国寺礼佛。那时,她便当着这樽观音像前问过,“菩萨可真会保佑人么?”

    “安远侯府向来行善,可诚心礼佛又怎样?捐了佛像又怎样?侯府没了,阿爹阿娘流放远疆,阿弟也只能被送去杜侍郎家中做养子。菩萨真保佑过我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