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头戴瓜皮帽肩扛褡裢的中年人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大家看到他的到来都让开一条道,他是这里远近闻名的算命测字先生,人们都说他算命测字很准,因为他教过书,很有学识,所以说话总是井井有条,有理有据,让你口服心服,可就是算不好自己的命,还不到四十岁就和一位没有生育的瘸子女人过着清白和谐的小家庭生活,从没听说他嫌弃女人的话,人们都觉得他们生活得非常幸福和美满。是的,这个人的心好,在算命测字看相上从不敲诈别人钱财,有时还要倒拿一点钱给困难人家,他常说生在这样的社会里不求富贵只要大家能糊口过日子就好了。所以有人背后说他太心好、太聪明、太能为人做事才没有后的,如果有了后算命看相就不准了。今天他正在临干场算命就听说任家的良田被洪水冲走后男人被洪水淹死,女人也活活气死,留下三个女娃娃需要人收养。他听后,就急忙收拾摊子马不停蹄地从十里外赶了来,可一进村就听说三个娃娃都让好心人领走了,心里才算松了一口气。听说桑家把最小的那个气息奄奄没有人要的孩子抱回家了,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桑家是远近有名的穷苦人家,他曾经为这家的女人算过命,告诉她婆婆说,不要过多地担心媳妇的生育问题,也许有的媳妇要进门十来年才能给家里添枝加叶,生下金童玉女哩,生娃娃是有迟有早的。他仔细一算,笑了,唔——真让他预料准了,周菊花不是正好在桑家圆房快要十年了么!这桑家是远近闻名的穷光蛋,能有这样的善心和胆量,敢把这奄奄一息的孩子抱回家,这样的精神是难能可贵的!所以他怀着激动和崇敬的心情兴味盎然地来到桑家看望他们,这位曾经找他为儿媳算过命的桑大伯再把这件事传扬出去,一个算命先生就名价日重了。
桑大伯看到算命先生来了,脸上堆出了笑容,急忙站起来客气地招呼他坐下,又叫儿子端来一碗开水,大家这才把眼睛放在他身上,有的提议请他为这苦命的孩子算一张命,再算算她跟桑大龙两口子相不相生,才好给他们一家一颗定心丸,特别是那位表嫂更是赞成,她知道,算命先生一定会算出他们是相生无克的,这样就暗中给他们一家鼓个气哪。
算命先生喝了一口水,非常得意地说:“桑大伯啊,我是特地来恭贺你们的,十年前你和桑大妈不是找我算过命么?你们告诉过我很想要个孙子,找我算过几回命,当时我就说过女人生不生育不是一个女人能决定的,有多方面的因素,说不一定你家八九年后才能添丁进口哩,嘿嘿,果然不出我所料,桑大伯哩,要是桑大妈在世一定会给我挂红放炮的哪。”
大家一听都笑了,桑大伯乐了,心想:是有这么一回事啊!那是十年前给儿子媳妇圆房一年多媳妇还没有身孕,两老口就心焦得不得了,悄悄出村找到这位快嘴算命先生为媳妇算上一命,看看媳妇要多久才能怀上孕。他还清楚地记得这位算命先生说为了算得准确些就把他们一家四口的命都算了,而且从命上来看他们一家人都是大福大寿之人,而且是众多人口之家的人,怎么儿媳结婚一年都没有怀孕呢?这就让老俩口大惑不得其解,算命先生又说也许把媳妇的生庚八字报错了,所以才没有算准,老人这才勉强信了。后来,妻子快要离开人世时儿媳还是没有怀上孕,他就带着妻子的嘱咐又悄悄一个人找到了这位算命先生,这回经过算命先生细心的推测,大胆地向老人说出这样的话:“从命相来看你们家超不过十年就能添丁进口又会有自己的土地,如果那时都不添丁进口,又没有土地,就把褡裢子给我扔了,从此就不找这个吃了。”
老人回家把算命的事告诉妻子,妻子摇摇头,凄苦地说道:“唉——这辈子我是看不到孙子了,也没有福分看到孙子在我面前活蹦乱跳的了,这是命里注定,老天爷的安排,我不怪谁啊!”从此老妻就一病不起,一个月以后就这样郁抑不申地离开了人世,在离世前她拉着儿媳妇的手说道:“周家女儿啊!这是娘的命苦呀!我在世上生活了六十多年,在这桑家生活了三十多年,为的是要给桑家传宗接代,可我的命苦才给桑家生一个娃娃,唉——娘求老天爷保佑你为桑家多生几个娃娃,死在阴间也要求观音菩萨给我们家送来一个娃娃,桑家祖宗会感激你的!”
“妈妈,”媳妇拉着婆婆的手流着泪,凄楚地说:“妈妈,你媳妇不是不想为桑家生儿育女呀!可就是怀不上呀!愿也许了,葛仙山的童子也得到了,可观音菩萨就是不让送子娘娘给我们桑家送娃娃来啊!这都怪作儿媳妇的不争气,没有给爹妈争脸面呀!”
“周家女啊,娘可是从来没有责怪过你呀!你是娘的好媳妇,桑家有了你这样的媳妇都是祖宗积德的回报啊!娘为有你这个孝子媳妇就是死在九泉也满足了。”婆婆一泡鼻子一泡泪地说,“再说生儿育女都是天意呀!也许是桑家积的阴德没有满观音菩萨才不让送子娘娘把娃娃送进家桑门庭来的,我相信总有一天积的德圆满了菩萨会看顾我们桑家的。”
周菊花睁大眼睛望着抽泣已无力的婆婆,拉着老人干枯的手哭了,望着凄凉地躺在病榻上的公婆呼吸越来越短,她的眼泪簌簌地流,老人终于眼巴巴地躺在她的手弯里闭上了眼睛。
她想到这里低下头望着面前的客人们,眼里含着湿漉漉的泪水。
算命先生看到篮子里吃饱后睡得甜甜的孩子,兴味盎然地笑了起来:“说道:桑大伯,这就恭喜你了,今天你们家添丁进口,这么多乡亲们来祝贺应当高兴高兴才是!乡亲们说得好,这样大的事的确该庆贺庆贺。大龙啊,你把孩子抱起来让我看看好吗?如果允许的话我给这孩子算张命帖,你们说行吗?”他看到大家紧张的心情,特别是周菊花深怕有人要把她的宝贝抢走似的,顿时脸上失去了光彩,有些忐忑不安起来,迟疑地望着算命先生,算命先生却朗朗地笑了起来,说道:“你们就放心好了,这娃娃的命苦,你们家也很拮据呀!我不会收你们分文的命帖费的,就权当算是我对你们的祝贺,表表我的心意吧。”
菊花睁着大大的眼睛没有表态,怕他说什么不相生又相克、阴阳不合的话,把这个好端端的事儿搅黄了,桑家父子看到低头不语的媳妇没有作声,心想,算命先生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算不算这张命还得让媳妇作主呀!可不要伤了她的心啊,万一算出孩子的生庚八字和她合不来那该怎么收场哩!不过他相信这孩子就是他家的,八字一定合得好,老人想到这里用深情的眼睛望着媳妇,又望着专心等待他们回答的算命先生。
表嫂看到菊花心里有些不悦,便走过来挨着菊花坐着,亲切地安慰道:“张先生的命算得非常准,你就放心吧!表嫂,这娃娃一定是你的。”说完暗暗向张先生投去温柔地一笑。
魏大妈皱了皱眉头,看到心情不悦的菊花,也规劝道:“周家女儿,你就让张先生为这个苦命的娃娃跟你合个生庚八字吧!我看啦,这孩子是个苦命人,只有从苦水里走过来的人在这个苦难的家庭才有好日子过啊!上天保佑这样的八字是一定合得来的。”
众人听到这里笑了,表嫂弯腰从篮子里轻轻将孩子抱起来,孩子睁开眼睛骨碌碌地望着她咧开小嘴笑了,众人看到娃娃在笑,大手大脚的表嫂不由得把脸俯下去亲了亲说道:“娃娃真乖,我也有运气啊!哈,你们看,这娃娃先前看到我就哭,这阵向我笑哩。嘿嘿,今年一定要多喂几槽猪,多养几只鸡,杀一头猪来过年,到时还要请你们来作客哩!”
人们听着笑了,魏大妈笑道:“侄媳妇啊!你这嘴巴儿说的话多甜呀!怪不得九广村的人和你婆婆逢人便夸你哩,是呀,才几个月的孩子都要向你笑,你今年的运气一定好,好啊,把猪喂肥了老太婆也好到你家来守个嘴粘点荤腥啊!”
表嫂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魏大婶说哪儿话,你的贵脚就是风也吹不到我家去啊!我婆婆经常都说她很想念你哩,好,我看这几天农田里也没有多少事了,今儿个就到我家去耍几天吧,我妈一个人在家孤单单的,娃娃也不在家,你就陪陪她耍几天说说心里话吧。”说着将孩子交到算命先生手里,“张先生,你要好好为我这侄娃算张命啊,她一定是个福大命大的娃娃,到这个家就安然无恙,就象到自己的家一样,邻里乡亲们都关心这苦命的孩子啦。嘿嘿,我说呀,大伙儿都在这里,大家就来个乡帮乡、邻帮邻吧!大舅、表弟、表嫂,就请张先生为你们择个好日子都来你家里聚聚,闹热闹热,你们说行吗?”
算命先生笑了,说道:“对,吴家嫂子这个提议好,桑大伯家这样大的喜事应该闹热闹热闹才是,一来为祝贺这个娃娃来到这个家可喜可贺,二来还可压长嘛,说不一定今后桑家就会人丁兴旺,满院都是欢声笑语哩。”
桑大龙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说道:“你可不要取笑我啊,张先生。我们家什么也没有,哪能做得起事啊!唉——我桑大龙今后有了运气,找到钱就请乡亲们到我家来喝杯酒散散心吧。”
“你呀!”表嫂笑了起来,说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乡帮乡、邻帮邻嘛,大家伙儿凑合一点,做简便一点,放放鞭炮只图闹热闹热就是,这些年舅舅家还没有喜庆过哩!”
魏大妈点点头,真情地说道:“侄媳妇的嘴巴儿多乖,说得太好了,这么大的事是应当庆贺一下呀!到时也要请你妈妈来啊,今天当着张先生在这里就请张先生择个良辰吉日,大家凑合一点买一串鞭炮来放放,惊动惊动门神,图个吉利也好,都到这个家来闹热闹热就好嘛!”
算命先生笑了,掐着指拇,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要得发离不得八啊,唉——这个月的十八就是个大好日子,我就先给你们凑合半圆钱吧!”说着就从衣篼里掏出一个半圆的银圆交到魏大妈手里。
随即,凡是身上有钱的乡亲们都一角两角的掏出来交到魏大妈手里,身上没有钱的都表示拿一些米或者菜来,没有钱的就来帮个干工。
菊花感激地望着众人,看到算命先生默默地在给娃娃推算命根,不时还看着箩筐里安静的娃娃,她的心有些发凉了,万一算出这个娃的生庚八字和自己不合该怎样收台呀!算命先生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微微点点头,胸有成竹地说道:“那我就先给这娃娃看个相吧!”他抬头望着在场的人们,又望了一眼稳重的吴家表嫂轻轻地点点头,又把脸转向周菊花,“你们放心好了,我会对娃娃的命根仔仔细细推敲的。嗬——你们看她这个面相长得太好了,这几年还没有看到有这么好的长相啊!”他说着笑了,“这饱满的印堂就表明她是个福大命大的娃娃,长大了定会有出息的,再看她眉宇间比较狭窄,就说明她生下来就是个苦命人,是要遭天灾人祸的,待到她的眉头展开时就是她的大幸日子,落到谁家就会给谁家带来喜气和幸运啊!她的骨相很好,没有长反骨,长大就不会恩将仇报。”他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好话连篇,字斟句酌的话语都打在乡亲们的心坎上,听之都喜形于色、聚精会神地听他说下文,“这娃娃那高高的鼻梁,平平的颧骨,大大的额头表明她是要寻找一个能体谅她的苦命人家才能生活下去,否则还会受到许多磨难的。”他说着向周菊花笑了笑,又转脸望着魏大妈和桑大伯,说道:“还有她的两只耳朵不一般大,右耳前又生一个肉疙瘩,这预示她将来是个有出息的大富大贵之人,不管她落到谁家手里都会一切顺利。虽然还没有长牙齿,她那大大的牙床就表明将来有享之不完的福受之不完的禄。再看她那圆圆的下颏,又表明她要在一个无儿无女的家庭里才能生活得好,桑大伯、桑大哥,桑家嫂子,你们的运气太好了!这孩子会给你们带来好运的,就像乡亲们说的一样这么大的喜事应当好好庆贺一下,放放鞭炮把雾纱冲开,祥云就展现在晴朗的天空,迎来万道的霞光!我看啦,要不了三五年,最多七八年你们家就会有田有地、风车斗转、人丁兴旺、儿女成群的。”
大家听到这里都乐了,桑家小两口也乐了,算命先生这才打开褡裢,说道:“时间不早了,现在我来为你们家大人都算上一命吧!看她的生庚八字和你们合得来还是合不来,如果哪点合不来就慎早想想办法来补救吧,那就先请桑大嫂子把你的生庚八字报出来吧!”
还没等周菊花开口,桑大龙就说开了,妻子的生庚八字他早已记得滚瓜烂熟,他多次去场镇上找过算命先生的,也找过张先生几次,张先生的话至今还在他心里记忆犹新呢。听完他的呈述,张先生又皱着双眉思索了一会儿,又用笔在纸上推敲了一阵,大家都紧张地看着他,他的脸上泛出了笑容,随即满意地说道:“太好了,太好了,这两个命太相生了,犹如是同一个娘和老子生的一样。桑家嫂子,我就恭喜你了,唉——仿佛还记得八九年前你公公婆婆来找过我的吧,两年前你公公也独自一人来找我算过这帖命,一年前你跟丈夫桑大龙也找我算过这张命帖是吧?记得我说过你命里就注定要婚后十年左右才会添丁进口,要不然就砸烂我的褡裢子,不许我再找这个吃。”说着笑了起来,“这真是命里注定,上天的安排啊!你们家将来会是个大富大贵之家,也许还会给你们家带来许多金童玉女的,这就是老百姓所说的压长,如果她在这个家压得住阵脚将来你们就会有众多男丁妙女出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