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宜娴下了马车进了陆府内宅,想着跟樊夫人说一声便回聚雪轩去。倒是樊夫人先一步开口,面上还是温柔到了极处,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娴儿,你快回去歇着罢。今日都是柔儿的错,我回去必要狠狠责罚她才是。”
陆宜娴微微福身,含着一丝冰冷的笑容,“原是我的不是,倒不好叫母亲受累了。女儿告退。”
说罢陆宜娴带着雪湖转身就走,径直回了聚雪轩。
碧桐凑上来伺候,陆宜娴只叫乏了,把所有下人都打发出去,独独留下荀妈妈与雪湖在房里。荀妈妈道,“姑娘,按您的吩咐,奴婢已办妥了。有件事要说与姑娘知道,奴婢擅作主张借了春裁一枚姑娘的玉镯,就是老太太给的那个雕莲花鲤鱼的。”
陆宜娴点点头,“这样更好,多谢荀妈妈费心了。”
雪湖道,“姑娘饿不饿?要不要吃些果子?”
陆宜娴轻轻摇头,“今日真是乏了,让我睡一会儿吧,晚膳前再来叫我。”
陆宜娴起身的时候正好是传晚饭的时辰,雪湖伺候陆宜娴更衣梳洗一番,让碧桐把晚饭拿进偏厅里摆上。陆宜娴一边吃一边道,“此刻想必父亲在曦华轩罢?”
雪湖点点头,“主君若无事,一般都在曦华轩与夫人一同用饭。如今两位公子都在读书,主君也时时亲自考究的。”
陆宜娴道,“父亲对两个弟弟向来是上心的。”陆闻章是个重名声的,当年外放了学政,提拔了好些寒门士子,在金陵颇受赞誉,自然对自家儿子的功课也十分上心,深恐后继无人,家族寥落。
正说着,门房处来了个小厮道,“问姑娘安。主君说这几日忙着没来瞧姑娘,等下陪大公子习字之后就来聚雪轩与姑娘说说话。”
陆宜娴点点头,“知道了。雪湖。”
雪湖拿了点子碎银子赏了,那小厮磕了个头,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陆宜娴用了晚饭便在屋子里点着灯看书,看起来并不着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陆宜娴听见院子里头有些动静,刚抬起头来,就看见陆闻章挑帘子进来,面色有些阴沉,进来第一句话便是,“伺候的都出去。”
雪湖有些担心地看一眼陆宜娴,陆宜娴看着倒还算镇静,才快步出去了。陆宜娴搁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行礼道,“女儿问父亲安好。”
陆闻章径直坐下,吹胡子瞪眼又叹气的,就是不开口。陆宜娴在一边站着也一言不发。陆闻章看着陆宜娴道,“娴儿,父亲这些年未顾上你,你就是对我、对这个家心中有什么怨言,我都不说什么。只是你妹妹才十四岁,眼看着要开始议亲,就算说话难听些,你训斥两句也使得,何必要做那毁人容貌的恶毒之举?又何必要当众下你嫡母的面子呢?”
陆宜娴做出惊慌的样子立刻跪下道,“父亲此言,女儿万万不敢当了。”
陆闻章挑眉,“哦?听你此言,倒是其中另有隐情了?”
陆宜娴带着些哭腔道,“还请父亲明鉴。女儿今日掌掴宜柔,实在不是为一己之快,而是为咱们陆家着想,为父亲的官声着想。女儿承认自己是过激了些,也知错了,但若说恶毒、毁人容貌,女儿绝无此意!”
陆闻章奇道,“为陆家和我着想?这是何意?”
陆宜娴道,“父亲您还不知道宜柔今日在忠勇侯府都说了些什么罢?”见陆闻章不语,陆宜娴便知道自己想对了,“宜柔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指摘沈家,先跟晚玉拌嘴,又取笑棠玉姐姐和顾家,再言及我的生母,字字锥心。沈家于父亲、于我都是恩重如山,宜柔当着众人面都敢张嘴挑沈家家教的不是,外人岂不是要猜测是父亲您的意思?再者,宜柔言及顾家,顾太师是父亲您的恩师,外人岂不是要说父亲您忘恩负义?这若是传出去……父亲,您刚调回金陵,此时可
出不得差错呀。您是外放出去十余年才调回来,难道要因为宜柔几句话毁了咱们家的前程么?今日金陵大半官眷到场,连承华郡主也赏脸,这话要传到谁耳朵里头,对咱们陆家实在没有半分好处。再者,女儿掌掴宜柔之前已几次三番地提醒她慎言,她非但不听,还诅咒女儿生母。身为人子,女儿实在无法坐视不管,这才出手伤人。父亲,请听女儿一言,今日闹起来不过是咱们家与沈家丢了些面子,日后总能慢慢找补回来的,可若是宜柔的话被有心人传开了,咱们家中丢的可不仅仅是面子而已了。”
陆闻章沉默了半晌道,“你先起来吧。”
陆宜娴跪着含泪道,“父亲,您也知道宜柔即将要议亲,那您有想起我吗?我不是正在议亲的时候吗?今日母亲都不过问我与宜柔为何争执,便在众人面前竟低声下气地求我宽恕宜柔。难道我就不会落下一个刻薄跋扈的名声?”陆宜娴停一停道,“自然这也不是母亲的错,我刚回到这家中,与宜柔不够亲近,母亲以为我欺负了妹妹也是正常的,是关心则乱罢了。”
说完这番话,陆闻章脸上有些耐人寻味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