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飘雪,在老房子的最后一天。
相邻阳台,他们拎着啤酒看雪。
谁都没有先开口,漆黑夜色添了纯白的点点雪花,带来一片短暂的沉寂,静到能听到风卷着雪花飘扬的声音。
仰头喝了口啤酒,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陈结勋啧了下舌,唇角挂起了带着丝痞意的笑容,“你知道我喜欢怎样性格的女生吗?”
不知道他毫无预兆地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句,微荨心跳漏了半拍,没搭话,握着罐头的手指轻点着,缓解指尖的酥麻感,依旧目视前方望着漫天飘雪。
“我喜欢固执、清醒、克制、顽强反抗、一根筋走到底,认真有责任感的人。”
他的声音舒缓诚挚,每一下停顿好像都在蓄力,在思考着该用怎样的词描绘,在毫无保留地袒露真心。
“你呢?”他扭过头问。
如果是以前的她会毫不留情地回“我没有喜欢的人”,或者随便找几个词往他性格的对立面描述。
但此刻的她什么也没说,脑子里也没有思考该怎么回答。最后只是轻摇了下头,微荨的声音很轻,“我明天就走了。”
陈结勋好像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某种释然。
他忽然觉得,她对他哪怕没有任何感情,或许也是有恨的。
这个认识比寒冬更裹挟着冷意朝他袭来,有些无力也有些颓丧,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名为宿命的东西,他的嗓子不自觉紧了紧。
他抬手再次灌了口酒,咽下喉的时候带了一股冲劲,比刚才更苦。
楼下陈禄昌他们突然爆发开始吵架了,大声吵闹,歇斯底里,相互埋怨,谁都藏了大半辈子的不满和恨意。
声控灯被吼声吓住,一直亮着,照亮了他们挂着皱纹的脸和含怨的眼,两张干裂的唇不断开开合合。
听不清他们具体争吵的内容,但还是能感觉到各自的崩溃和痛苦。
陈结勋眸色更深,眉头微皱,抑制不住地想,为什么一直活在陈禄昌阴影下的母亲总是一声不吭,尽管经历再多谩骂殴打、对他再失望也没有离开,她对他难道就一点恨也没有吗?他明明有在她眼底看到埋怨和悲痛。
可纠缠忍让着的是不肯承认的恨意吗?还是从未表明却扎根心底的爱意?
那一刻他跟着记起了父母之间默契自然的日常,记起灰暗童年之外一家人也会有的温馨,他们无疑是相爱的。
眉宇的纠结舒展开,他其实并不需要谁告诉他多深奥的道理,告诉他恨又怎么样爱又怎么样,只要思绪转个弯就会毫不犹豫地继续相信自己想坚定的东西。
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真的放开她,陈结勋知道自己是偏执自私的,但还是想争取、想挽留。高中放过一次手,大学又拼命追了回来。
哪怕他们在一起后会遇到很多阻挠和问题,哪怕在别人看来他们是绝对不能在一起的存在,哪怕他们两的家庭这辈子都不会友好和睦……哪怕有太多的顾虑和后患,可他的答案永远坚定。
侧过脸认真地看向旁边的人,陈结勋认真地喊,“微荨,”隐着克制的爱意,一字一句说得用力,“爱比恨深刻。”
“别恨我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挣破束缚的决然和渴求,“爱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