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北京,春风和煦、草长莺飞,乃是一年中最美好、也是最短暂的季节。
清晨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在通州驿甲字跨院的饭厅之中,既不耀眼、也不灼人。只让人感到温暖明亮。
沈默拿起个小白瓷碟儿,用自己还未使过的筷子,把螺丝菜从坛子里夹出来,稳稳的摆在碟儿上。送到徐阶面前,然后自己也来了点。见徐阶端着碗在等他。他也端起粥碗,舀了半勺送到嘴边。
“慢点喝。”徐阶出声道:“先在嘴里含含,把津液引出来再咽下去。”
沈默只好依命将半勺粥,慢慢含了好一阵子才咽了下去。
徐阶也如是去做,待到把口中的稀粥咽下,他才缓缓道:“我这也是跟《百粥谱》上学的,上面说,养生无过津液”这样吃粥可以长生。”
沈默微笑道:“想不到老师也看蒲州公的著作。”
“他那是教人长生的金玉良言啊。”徐阶无比感慨道:“只恨老夫已是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桑榆晚景没有几年了,此时开始注重养生,不啻于临时抱佛脚,只怕旧疾难愈”恐怕用处不大。”说完这话,他便看着沈默,这番弦外之音,一般人是听不明白的,但徐阶知道沈默不是一般人。
“老师此言差矣”,沈默果然听懂了,他搁下碗、擦擦嘴,端坐道:“养生是一种态度,只要您从现在开始。坚持这吃粥之道,必然可以延年益寿,长命百岁的。”
“呵呵,承你吉言。”徐阶笑着点点头道。
这到底打得什么机锋?其实这是徐阶在自诉心曲。其实徐阶心里,对沈默是很窝火的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竟敢吃里爬外,和人合计着欺师灭祖,真是恨不得把你鼻子咬下来。
然而把乌龟功练得炉火纯青的徐阁老”纵使心里再窝火,但也清楚形势比人强。自己已经下野了,而沈默却是实权大学士,双方强弱立换……而且除非豁出去脸皮不要,承认自己是被沈默坑爹之外,他也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对方的手段。
但徐阁老已经快七十的人了,除了个名声他还能图啥?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跟沈默同归于尽的。
认清了这点,徐阶便知道与其图一时意气之快,狠狠羞辱沈默一番。还不如示之以弱,看看双方还才没有修好的可能。毕竟师生的名分在那里,沈默也不想一直闹僵,被人看笑话吧?
于是徐阶用《百粥谱》和杨博,含沙射影的点出,“我知道你和那老西儿舟勾当,是你俩把我玩回家的!然后又说自己是,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意思是,我认输了,不玩了。咱们好好过日子吧。
但是,对于自己的,桑榆晚景”徐阶最担心的不是沈默和杨博,毕竟一个是学生、一个是亲家就算做给世人看,也总是要顾着一份香火情的。
他担心的是“旧疾难愈,。谁是他的旧疾。自然是高拱了。他是以“养生,比喻和未来当政者的关系,担心将来高拱上台后自己会遭到清算。说自己“临时抱佛脚”意思是以前与沈默的关系搞得太僵,不知现在重归于好,还来不来得及。
归根结底一句话,我输了。你罩不罩我?
沈默的回答是罩!但你得坚持,吃粥之道”什么是,吃粥之道”就是杨博说的食粥心境一,淡泊之中滋味足,!
意思是你以后不要再搅风搅雨,老老实实安享你的桑榆晚年我自然保你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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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在这番内容吩咐的简单对话后,师徒俩的关系,便进入新篇章了。
徐阶眼中露出一点含笑的光,然后将一只老手向沈默伸了过去。
沈默开始还愣了一下,见他一直望着自己,又见那只长着皱纹和老人斑的手,还一直伸在那里,便将自己的手也伸了过去。
徐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背。满含着复杂的感情道:“国事家事。一切都拜托拙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