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弘四年,春已七分。
散了早朝,晋王李云照一身朝服,脚踩一双卷云纹褐色短靴,从春朝殿的玉阶上缓步走下来。
殿外花木扶疏,羽毛斑斓的鸟儿在枝头弄晴。
“晋王皇叔!”太子李珉迎面赶来,十七八岁的少年眉似杨叶,眼如丹凤,生的风流韵致,目光却轻浮阴贽,他摆手叫身后的侍卫一字排开,满满当当地堵上去路。
李云照只好站住,他双目呆滞,看着来人道:“皇……太子皇侄。”
李珉一伸手解下腰间悬挂的酒囊,递到李云照面前:“上个月晋王皇叔大婚,孤凑巧在外头办差,没赶上给皇叔贺喜,今儿补上这一杯。”
李云照迟钝地看了看,没接。
李珉又把酒囊往他身前送了送,笑道:“喝吧晋王皇叔,侄儿从来没想过您这辈子还能讨上王妃,这酒祝皇叔与王妃早生贵子哈哈哈……”
晋王李云照是他父皇李览的亲皇弟,他的亲皇叔,出身自是比旁人矜贵,可惜人嘛自小就木讷,想来这辈子大抵是精不起来喽。
皇子们十五六岁上就该娶妃了,李云照连话都说不顺溜,京中的世家自然不愿意把女儿许配给他,大婚这件事就一直蹉跎,眼瞧着府中都庶子庶女成群了,还连个嫡母都没有,他皇兄看着不忍,左挑右选指了左相魏凛的嫡孙女魏琰嫁过去,上个月才完婚。
李云照抬了抬广袖,好半天才憋出句话:“叫皇婶……她是你皇婶。”
皇婶,呵。
李珉扬高下巴,隐去眼底不明的一抹戏谑:“哈哈哈,是孤忘了,皇叔倒清楚的很。”他一眼扫过去,身后的侍卫也跟着起哄个不停。
“叔要回府。”李云照只当没听见他们在笑话他,掸了掸衣服下摆急道。
“好啊,想回去就喝了这酒。”尿急啊,李珉食指一屈,噗地一声在羊皮酒囊上戳出来个洞,里面的酒水迸溅出来,全洒到了李云照身上。
霎时,一股酸馊味儿扑鼻,令人闻之掩鼻。
李云照无动于衷地站着,他的眼神迟滞不明,馊了的酒水从前襟洇开,湿了一大片衣裳。
李抿扔了酒囊,他抹了把手,又是一阵狂笑:“皇叔回府了给皇婶带个话,说孤明天就去府里看她,”说到这儿,他往李云照耳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孤要是朝她勾勾手,皇叔你说……”
骤然。
双脚被迫离地的虚空感让李珉喉中气流倒灌,呛得说不出话来,哑了。
只见李云照一只手攥住李珉的前襟将人提离地面,手背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地盯住他,一言不发。
二人身后的太监、侍卫们受了惊吓,呆愣一瞬才扑上去,兵荒马乱地将叔侄二人拉开。
李珉浑不在意地打了个响指,笑道:“皇叔这蛮力还是留给府中的美人儿吧,跟侄儿置什么气。”
李云照呆着脸走了。
“哟哟哟——”李珉的随身太监王刍拖着长声道:“这晋王妃旁人可提不得,晋王殿下娶了这么个金枝儿,搁外头护着呢。”